观澜丨管哪儿都好

2023-02-27 21:46 大众报业·半岛新闻阅读 (45042) 扫描到手机

□江舟

我再也没有看到李满河。他可是“管哪儿都好”的。

自从李满河离开了我们,我们有时也会说“管哪儿都好”,却没有一个人提起过李满河。

李满河退休有三四年了,也许是五六年。

在还记得他的所有人中,我算是和他接触的时间短而又交往更密切的一位。

那年冬天,我来到了现在这家国有企业。所幸还有一位颇认识的朋友陈志伟。他是管人事的。陈志伟第一天就把我带到了李满河安排的酒场上。我终生难忘。

陈志伟为人非常仗义,说话办事喝酒很是豪气。这似乎与他人事工作性质,有些格格不入。而他却可以做到随时的身份转换,开放和内敛汇聚于一身,我不由地佩服他的双重性格。

我和李满河,大约各占据了陈志伟的一半人格。说句恭维话,我俩加起来,算是一个完整的陈志伟。

我很喜欢陈志伟,陈志伟在不断地向上提拔。

我也更喜欢李满河。在他退休之前始终是这样。也许偶尔有时不太喜欢,那是我的职位超越他之后。

这是没办法的事情,哪个单位里哪个人不是这样的呢。

但是李满河确实很喜欢我,也喜欢所有人。

他从我一来公司就愿意带着我玩,吃吃喝喝,游山玩水,打牌照相,交往朋友。作为回报,我也背地里帮他抄抄写写,办办事务啥的。关系就这样密切起来,很快地,到了亲密无间的地步。

李满河那时在公司里负责工会,组织大家搞搞活动,活跃身心,职责所在。然而在集体活动之余,他总会利用有限的资源,约着陈志伟、约着我、约着罗鹏、约着夏小娟,一起出去潇洒,快活人生。

时间一长,我们喊自己是“五人帮”。

罗鹏就在李满河的对门办公,那是公司的法务部。他从部队里转业,每天把胡子刮得透着绿光,深深的法令纹,看上去一脸严肃,不认识的人和小孩子碰面都赶紧绕着走。

夏小娟是李满河的下属,个子不高,精灵古怪,一口一声“满哥”、或是“满河大哥”的叫着,李满河总是喜欢带着她。我们也都喜欢她,乐意带着她一起活动。

只要有李满河的场合,总是不缺少快乐和欢声笑语。何况还有一个年轻漂亮的夏小娟。

李满河面庞白净,皮肤细腻,头发乌黑且自然地卷着;个子高高,身材匀称,并不像高粱杆似的显得皙长,一看就是地道的城市人。他说话从来不温不火,见人总是笑呵呵的,无忧无虑无心事。对人没有戒备之心,让人没有威胁之感。他爱好广泛,唱歌跳舞台球羽毛球乒乓球样样精通,是那种实际年龄、身体年龄和心理年龄极不相称的老帅哥。

这样的老帅哥,所有的女人和大部分的男人,谁不喜欢呢?当然他也喜欢所有的女人和大部分的男人。

那时候的日子真的很快活。

时不时的,李满河就会找个题目,请我们几个出去搓一顿。他那部门,并不是有钱有权的部门,他自己也只是个工薪。但是他就是愿意约着我们喝两杯,图个畅快淋漓、欢声笑语。他的脸上,始终还没有一丝皱纹。

路边的饭馆、胡同里的小店、街头的馄钝摊,什么犄角旮旯的地方都能去到,当然是有些特色的。按现在的说法,都是些“网红店”。

李满河打小在这个城市里长大,从老城到新区,哪里不是他没有去过的,哪个地方不是他没有见证过的,哪些大事是他没有经历过的。他的全身、他的一辈子,都沾惹着渗透出这个城市的烟火气,是没有庸常的市井琐碎的那种。

我那时经历些挫折坎坷,来到这家公司,准备安营扎寨长久驻留。在李满河的引导下,在他营造的氛围里,竟没有半点儿的陌生感、违和感,一下子就融入了这个大集体,直惹得不少人的羡慕和嫉妒。

我并不在乎那些旁人冷峻的眼光和窥视的神态。

李满河是比我们大十多岁的带头大哥,我们都很尊重他。他的社交广泛,我们也很倚仗他。罗鹏的老父亲要来市里做手术,小娟的小女儿要上小学,我们的车子发生了违章等等,李满河都能找人帮着解决;就连陈志伟的儿子找对象,也都是李满河牵线撘的桥。

每当喝酒的时候,我们都会说,“满河大哥是我们最崇拜的人”。而李满河的敬酒词永远只有一句话,“祝大家管哪儿都好”。这成了他的一张名片,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那时候的环境很宽松。李满河在这样的环境里干得如鱼得水,挥洒自如。

他看上去大部分时间都无所事事,但是他所管理的工作,却年年在全公司评价第一,在市里也排在前面。上面经常会让他代表公司去大会上发言。

写发言稿可不是他的擅长,于是就私下委托我代劳。

我可不敢向自己的领导汇报,只能藏着掖着埋头为李满河干私活。事成之后,李满河便乐此不彼地请我们打牌喝茶吃酒。

有那么一阵子,我总感觉自己的领导比较刻薄,心生去意。李满河笑呵呵地说,到我这里来吧,保管你哪儿都好,只恐怕你领导不放呢。感动的我好一阵热泪盈眶。

不管怎么说,快活的日子里总是幸福满河。

上面给公司里派来了一位女纪委书记。

女书记长得瘦削,说起话来笑靥如花。至于架起摄像机,找人谈话的时候是什么样子,我没有见过。听说也还是严肃之中带着笑的。

女书记来我们公司抓作风建设和纪律整顿,想要揪出几个典型,以示震慑。大家都小心翼翼地,生怕被她逮着把柄。

我们私底下议论,谁要是给这笑面桃花的女书记服务,不知是享尽甜头,还是吃尽苦头呢?。

不出所料。先后给她安排了两位下属,一个被批评为不懂业务,一个被批评为不讲政治。都不到半年,就干不下去了。一个被调整走了,一个自己提出死活不干了。

公司的领导犯了难。

李满河站了出来,勇于担当。领导,让我来吧。我都这把年纪了,纪检工作我也干过,大家都给我面子。我来跟着新书记干,也是更好地为同志们服务吗。让大家少犯错,不出错。

领导有些不放心地看着李满河,知道他是一个对工作不算认真细致的人,但这性格脾气,似乎是合适的。“那你就试试吧。”

工作一天天地开展下去,形势越来越严肃起来,严谨起来。大家渐渐地拢起心思,一心一意地干工作了。同时,快乐也是渐行渐远,终于销声匿迹了。

女书记还真是用住了李满河。她虽然比李满河年龄还小,却一口一个“满河”地叫着,逢人便夸,“满河不错,满河不错”;“满河会来事,协调能力强”。

李满河仍然始终脸上挂着笑。背地里和我们几个说,女书记好伺候,我向她汇报工作,没有不同意的。啥事她还都商量我,对我也很尊重。真不知道以前那俩伙计是怎么干的?

半年过去了,公司里准备发年终奖了。

我们感到李满河近期有些闷闷不乐,情绪不高,往常习惯性的笑容收敛了起来,食堂里也听不到他的笑声了。最主要的,他有段时间没有约着喝酒了。

奖金发下来了,大家皆大欢喜。我们几个年轻的资历少,还拿不到老同志的一半。

“李大哥,该请客了吧,发了那么多的奖金,一起庆贺新年!”

“是啊!好久没有听到大哥‘管哪儿都好了’。”我们几个聚在李满河屋里嚷嚷着。

“快别吵吵了,你们还不知道吧?”夏小娟一脸不满地说道。

“怎么了,大哥从来不这样啊,管哪儿都好啊!”

“对了,好像看最近有些异样,出什么事了吗?”

“前段时间满河大哥不是去重庆参加培训吗,重庆和咱们对口单位的女部长,是满河大哥的老朋友。培训班结束正好是周末,女部长就行了个方便,安排一辆私车,单独请满河大哥去“大足石刻”参观了半天,这样就比原计划晚回来一天。”夏小娟一本正经地,说到这里顿了一下,看看旁边若有所思的李满河,接着说:

“来回参观景点所有的费用都是满河大哥自负的,回来后就是多报销了一天的住宿费。”

“一个月前咱们公司内部审计,发现了这个问题,悄悄报到纪委女书记那里。满河大哥一点消息都不知道。”夏小娟又看向李满河。

“算了吧,事已至此。不就是给个诫勉谈话吗?多大点儿事。可惜了,今年拿不到奖金,不能请弟兄们大吃大喝了。”李满河苦笑着。

“就这点儿事,至于吗!!”我们内心里都为这处分鸣不平,但是谁也不敢大声吵吵。

“唉,按说也不至于吧?还真给处分了。内部做个检查就算了,还真就上纲上线啊。”陈志伟看上去似乎知道又似乎不知道的样子。

“是啊,女书记不是很看好你吗?原来也毫不留情面啊!真不简单!”罗鹏闷声道。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权当消财免灾吧!没事弟兄们,我可是‘管哪儿都好的’!”李满河正了正身姿,仰起头。

“大哥,我请客,就今天,择日不如撞日,一个也不能少!”我一脸豪气地向大家喊道。

我们总想着凡事不针对别人,可是又怎能不堤防别人针对你呢。我们总想着人生何不简简单单,可是怎能不招致别人不成熟的看法呢。

李满河不能再在纪检岗位上干了,他和女书记的蜜月期和缘分也到头了。公司安排他去了后勤处。

在后勤处主任的岗位上,李满河得到了完全的解脱。他甚至显现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超脱和愉悦。

而我们已经陷入了无尽的忙碌之中。

上级人事部门要到我们这里检查职称工作。

来了之后,直奔我们下属公司,发现一名前两年新晋升的工程师档案资料不齐全,少了几份证明材料原件。于是就到公司机关组织部来倒查。

职称检查司空见惯,谁也没当回事。

可是这次来势不妙,似乎是要查出些问题来。

按照时间追溯,给那工程师办手续时,在组织部工作的有三个人。部长在家休病假;另外两人是李满河和夏小娟,李满河负责工会,临时主持组织部工作;夏小娟负责党建工作和职称评审。

据夏小娟说,当时她正在忙于党员年报,埋头整理一大堆的报表。下属公司来交职称材料的时候,她顺便就请李满河给代收了。事后工作一直很忙碌,李满河也没有向她转交此事,她就再也没有印象了。

夏小娟年轻,脑子又灵活,非常肯定地向检查组的同志回忆了当时的情况。

据下属公司的同志说,他当时一进门本来要找夏小娟,但是夏小娟正忙着,满桌都是报表。而夏小娟和李满河是对桌,他就把材料放到了李满河桌子上,至于夏小娟和李满河是否向交代过,他没有听清楚。李满河也在忙着,似乎说了一句话,没听清。后面的事他就不知道了。

据李满河说,当时有这么一回事,过程想不清了。到底是那材料由下属公司的人直接给了我,还是夏小娟转给我收下,还是压根我就没有收到这份材料?没有印象了。

事情本身就是这么简单,追究起来却是那么复杂。

夏小娟言之凿凿,材料交给了李满河。

下属公司的同志也偏向于材料给了李满河,他确定材料放在李满河的桌子上,而且李满河还说了一句话。

李满河毕竟年纪大了,近年来记忆退化加快,几年前的细节怎么想得清楚。他也没有捋清楚他和夏小娟、送材料的人,在这件事上的关系和承担的后果。

总之,那几份证明材料就这么神奇的不见了,而其他的材料都完好无损。

李满河后来想起来,那些材料是用一个牛皮纸袋子装着的。对这个细节的回忆,是李满河受到了警告处分,被免去后勤处主任职务后,才想起来的。早就于事无补了。

过了一段时间,我们才知道,所谓职称检查,就是带着问题来的。是有人和那名新晋升的工程师有过节,知道他的档案材料有瑕疵,就不断向上级组织部门写信告状。

于是,李满河就这样被中枪了。

看来,就算在后勤处工作,也不一定能得到消停安稳。

而且,更重要的是,我们“五人帮”的活动,早已不像以前那样频繁和亲密了。

先是陈志伟当了行政部部长,非常的忙,处理事务,陪领导应酬。他已超越了李满河的级别。偶尔有些空闲的时间,陈志伟也多是约着我、罗鹏和夏小娟。有意无意地疏远李满河。

罗鹏和我先后任了两个业务部门的副部长,有了更多的权力,和更多外界的交往圈子。有时候也会想起约着李满河、夏小娟聚聚,聊聊旧情,吹吹牛皮,然而总是聚少散多。

李满河对这些事也是心知肚明的,他当然知道公司里的一个又一个圈子,也知道这圈子不是一成不变的,时也、势也。他那时一呼百应、组织“五人帮”常聚首、被尊称为带头大哥的美好光阴,一去不复返了。也没有几个人还记得那些日子。

李满河受到了女纪委书记的处分,去到后勤处之后,他也很注重这方面的氛围,不会主动“越圈”。但我和他还是惺惺相惜的,他还会悄悄地向我谈起别人对我的反映,指出我工作上的缺点等等。

李满河和夏小娟的关系,在职称材料的问题上,彻底隔阂了。但还不至于割裂。俩人虽然品性不一,也还守得住分寸,本心不同罢了。

李满河这一次似乎是受到了沉重的打击。

他的神态从此开始萎靡下去,原来乌黑油亮的卷发,开始变黄变白。从额头的两侧,有两把犁刀,朝着脑后粗暴地掘进着,似乎要一下子把那浓密的乌发和满脑的智慧扫荡干净。原来漂亮而带着诱惑的双眼,现在也显得暗淡无光了。

我们已经不像以前那样,可以经常听到李满河说那句“管哪儿都好了”。

人们年轻的时候,总是盼望着自己下一个单位在哪里;中年的时候,总会炫耀自己经历了多少个单位;到了职业暮年,大抵就一直盘算着回家的日子还剩几多。

李满河眼看着还有一年就退休了。这时他的各种处分影响期已满,组织上又恢复了他的后勤处主任职务。

然而,他的工作对于公司来讲,价值已经微乎其微了。

但是,组织上还是很仁慈的。

公司计划在李满河退休之前,再给他一次机会,提拔任非领导职位的行政部高级经理。

当然,这不仅仅是给予李满河一个人的优惠关照,而是一批像李满河这样的公司老人的。

因为,公司需要他们腾出所占据的领导职位。

在听闻公司这一决定后,李满河终于发自内心地露出了久违的笑容。我们几个“五人帮”成员也都从内心里替他感到高兴,觉得苍天终究不负好人呢!

接下来的推荐程序按部就班进行。李满河在公司里本来人缘就好,深受大家喜欢,在后勤处的岗位上也很尽心尽力。并且,大家都对他近些年的遭遇深表同情。

于是,在领导和群众民主评议中,李满河几乎得到了满票。

下一步就是公示。

公示期一过,就向上级组织部门报批,然后下文件任命,李满河他们就可以心满意足地腾出岗位净等退休回家了。

大家都在焦急地等待着好消息。可是好消息迟迟没有来。

渐渐地,有了一些风言风语,说是某某某公示期有人实名检举举报;某某某在档案审查时发现有隐瞒不报的事项等等。

经过了几个月的时间,大家的耐心消耗差不多了。组织部门的审批文件下达了,单单没有李满河的名字。他再也没有任何机会让职业生涯前进一步了。

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有已任人事部长的陈志伟和法务部长的罗鹏最清楚。

他俩在公示期每天都重复收到同一封实名举报信。

经过调查,举报信来源于李满河前妻的邻居。

李满河和前妻分离很多年了,分离后两人都一直单身,大儿子跟着李满河;有一个女孩子,跟着前妻。

两人的关系离婚后一直保持不错。前些年我们“五人帮”经常聚会的时候,还多次见过李满河的前妻,是一个短发、文静、干瘦的女人,脸色不太好看,蜡黄蜡黄的。后来就得知前妻得了癌症,我们还都凑了份子,去家里看望慰问。

那是一栋老式的楼房,从外面看过去就是一个正方形。里面的结构复杂,没有电梯,楼梯是曲折陡峭的。一层楼有五六户人家,楼道里堆满了各家的盆盆罐罐破落家什。李满河前妻的门前,干净整洁,只摆放了一个铁皮柜和垃圾桶。

屋内却是非常拥挤的,大约六十平方的房子,住着李满河的前妻和那个小女孩。前妻正靠在床上,女孩在厨房里洗着菜。我忽然的想起,李满河说过,他这辈子都没有做过饭,基本从来不进厨房,家里的饭菜家务都是前妻拾掇的。

小女孩眼睛滴溜溜转着,看到有客人来,凑过来亲昵地靠在李满河身上。

“这是他小姨家的孩子,小姨子两口子前两年去了澳大利亚,正是打拼事业的时候,就把孩子放到他大姐这里养着。”李满河向我们介绍道。

“这孩子真乖!真漂亮!满哥,她可像你啊!”夏小娟喜欢地说。

“谁说的?你再仔细看看,那眼角、那嘴唇,不是也像嫂子吗!”罗鹏有些嗔怪地对小娟说。靠在床上的李满河前妻露出会心地笑意。

那是我们最后一次见到李满河的前妻和那小女孩。

“举报信就是反映咱们见过的那个小女孩,说是满河大哥的二胎,举报他违反计划生育。”罗鹏悄悄对我和夏小娟说。

“不是他小姨子的孩子吗?”夏小娟叫起来。

“这个谁又能去证明啊!除了满河大哥自己。”

“放开二胎都好几年了,现在还能依据以前的政策追究责任吗?”我表示不解。

“民不告官不究。关键是满河大哥只是一口咬定那孩子就是他外甥女。别的什么证据也拿不出来。”

“举报信上可说的挺清楚,从哪一年开始,这孩子就在李满河家住着,一直到现在还和他前妻在一起。”

“其实我和志伟部长也都侧面了解了。信访的主要原因是满河大哥前妻和邻居有矛盾。邻居欺负他前妻一个女人,在楼道里东西到处乱堆乱放,他前妻气不过就和邻居吵起来,李满河又带着儿子过去闹了一番。从此两家就结了仇,邻居始终怀恨在心,时时刻刻逮着机会就要写信上访,告李满河作风不良。”罗鹏断断续续把李满河和邻居的关系说了一遍。

“可是邻居反映的事情,到最后也没有定论呀!”夏小娟仍然不理解。

“唉,现在这形势,有些事还需要什么定论呀!人家实名举报,过程属实。满河大哥又不能自证清白。组织提拔本来就是微妙的,有弹性的,并不是说条件具备,就一定要提拔你。群众有不同意见,在事实没有查清楚之前,本着“疑罪从有”的原则,这样的人自然是不能提拔的。”罗鹏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罗鹏,咱们这么多年的好弟兄,满河大哥多年来对咱们情谊深厚,你和志伟一个管信访,一个管组织,就不能帮着疏通疏通,做做工作?”我略带些愤愤地对罗鹏说。

“没办法,越是在我们这位置上,越是不敢踏雷池半步,甚至该照顾的也不敢徇私关照了。上面领导怎么说,我们就得怎么执行。”罗鹏淡淡地说。

“满河大哥这是最后的机会了,从此这辈子就这样了!”夏小娟不无悲哀地低声道。

“满河大哥一辈子为人实诚,对人没有半分坏心思,和所有人关系都很好,怎么最后是这样一个结果。看看那些提拔的,都是什么样的人物?”我说。

“也许,满河大哥真的是不适应形势的发展了。他过去那种为人处世之道,干工作干事业的方法,明显落伍了。以前是“管哪儿都好”,现在却“管哪儿都不好”——这也许是每个人的宿命。等我们到了快退休的年龄,还不知道会遇到什么样的形势和波折呢!”罗鹏也终于放下了架子,颇有感触地道。

从此之后,我们再也没有与李满河聚会过。即使退休时我组织的送行酒,他也客气地拒绝了。

秋去冬来,又是一年的春节。我照例给李满河去了一条拜年短信,他没有回我的信息。我并不奇怪。

他的模样、他的音讯已经好久没有出现了。我们精心安排的酒局,邀请他也从来没有参加。

听说李满河的前妻好像过世了。消息不确切,我们也不好打听询问,何况现在这淡漠的关系。又听说他的儿子已经在北京大学毕业工作了,那个小女孩交给了小姨子带去了澳大利亚,而李满河回了他父母的山区老家,和别人合伙承包了一片荒山。消息断断续续,却也似乎能勾勒出李满河退休之后的经历。

可惜,我有三四年没有听到李满河的“管哪儿都好”了,也许是五六年,也许他仍然“管哪儿都不好”。而我们就这么漠然视之,过着自己有时好、有时坏的日子。

也许他现在全部放下了。真的无事无处不实现了“管哪儿都好”,而不仅仅是在酒桌上、话语中和朋友间。

还好,我一直保留着李满河的联系方式。

忽然有一天,我正忙地昏天黑地的,分不清昼夜时空。忽然,收到了一条短信,“祝贺老弟生日快乐!!”

——是李满河发给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