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影|儿童福利院的编外“爸妈”

2025-01-07 19:37 大众·半岛新闻阅读 (23589) 扫描到手机

“我们急缺人手,今天晚上你们能过来帮忙吗?”2022年12月30日,农历腊八,下午3点钟,记者接到了青岛市儿童福利院的“紧急集合”电话。因陆续有保育员和孩子发烧,照顾孩子们的人手短缺,“爱心妈妈”征募信息发布后,百余人应援,记者和其他5人成为首批志愿者。转眼来到2025年1月7日,两年后的农历腊八,这支志愿者团队已发展至千余人,编外爸妈们用爱心治愈了孩子们的童年。

“孩子们治愈了我的焦虑”

1月4日下午5点,志愿者秦丕菊来到福利院养育楼,换好工作服。夕阳照孩子们的小床上,和煦又温暖。

正值孩子们的晚餐时间,推着车的秦丕菊走进摆满小床的房间,高声打招呼:“孩子们好!”几个好动的孩子也摆着小手,用含糊不清的声音回应她,“妈妈好!”住在这个房间里的孩子,大都罹患脑瘫、先天性心脏病等重疾。

秦丕菊给孩子洗奶瓶。

秦丕菊来到一个立柜前,从里面拿出一块手帕,随后走到一张小床边,弯下腰,专注地喂一个脑瘫孩子喝奶。这个孩子因脑瘫导致吞咽功能受限,每次往他嘴里放奶嘴都需要“探索”半天,奶嘴必须倾斜到与孩子吮吸力度相契合的角度,才能保证他正常进食。喂孩子吃饭时,秦丕菊很有耐心,她弯腰一直坚持了接近半小时,直到孩子脸上露出吃饱的满足感,她才直起腰来。

今年40岁的秦丕菊是一名育婴师,平时在雇主家里照看婴儿。2022年成为第一批志愿者后,每个周末她都会来到儿童福利院上一天夜班,值班时间是周六的下午5点至次日清晨8点。

养育楼里并没有值班人员休息的床位,在一间闲置的房间里,靠近洗手池的旁边,秦丕菊铺了一张地垫,实在困了就打个盹。“一晚上还是挺忙的,每一个小时需要巡视整个楼层,看孩子们有没有踢被子,帮他们盖好被子,整理衣服,换尿布,准备早餐,一晚上忙忙碌碌很快就过去了。”

上夜班的秦丕菊,困了就在地垫休息。

秦丕菊是一个二孩妈妈,大儿子今年17岁,小儿子今年12岁。“两年前来做志愿者,是因为和大儿子在冷战,我想找个地方清静一下。”那时候孩子面临中考,成绩处在中下游,这令秦丕菊很焦虑。

“做了志愿者后,心情一下子豁然开朗了,和这里的孩子比,儿子已经是幸运儿了。”秦丕菊心想,当初儿子出生时,不就希望他能够健康快乐嘛,只是后来对他的期望越来越高,母子关系越发紧张。

心态放平和后,秦丕菊和儿子做了一次谈心。儿子想学一门机电手艺,他说:“只要我勤快,一样有饭吃。”全家人在认真考虑了儿子的实际情况后,决定支持他的想法,于是搜罗信息帮他选定了一家职业技校,3+2学制毕业后是大专文凭。

秦丕菊陪孩子睡觉。

“升入自己满意的学校后,儿子的心态也变得积极起来,周末回家会主动帮我做家务。老远看见我拎着菜回来,会主动跑下来帮我提上楼。”秦丕菊说道。

“这里的一切治愈了我,和孩子们待在一起,内心会非常满足。”秦丕菊觉得帮助一个孩子吃饭或者陪伴一个孩子,内心收获的快乐是任何事情都无法比拟的。“有一个孩子,虽然不会说话,但他知道我值夜班的时间。每次看见我来了,就跑过来,捧着我的脸跟我打招呼,让我跟着他做一些奇怪的动作,他就会变得非常开心。”

“来儿童福利院‘上班’成了习惯,一星期是我与孩子们分离的极限了,时间长了见不到这些孩子就会觉得特别想念。”秦丕菊笑着说。

“星星、月亮,我这儿都有”

与上夜班的秦丕菊不同,志愿者来庆峰每次来到儿童福利院都是在清晨。1月7日,他准备连续工作一周,每天早上6点钟来到养育楼,为孩子们理发。

“小五,你再坚持一会。”给一个脑瘫孩子理发时,来庆峰小心翼翼地推进理发器,他喊来一名保育员帮忙,“他的头骨比较脆,我都有点不太敢碰他。”他向保育员解释道。

来庆峰给孩子理发。

好在小五虽然四肢活动受限,但意识比较清楚,理发时,他不会乱动,并向来庆峰表达了自己对发型的要求——在前额处留一个爱心形状。

“好嘞,包您满意!”来庆峰笑着答应。孩子们经常提一些要求,比如有几个还在上学的男孩会要求在头发上做一些造型,“星星、太阳、月亮、闪电,我这都有!”来庆峰总是有求必应,给他们做出满意的造型,“孩子们对着镜子,看到自己的新发型,能咧着嘴笑大半天。”

来庆峰的理发工具

最困难的是给智力残疾的孩子理发,他们非常抗拒肢体接触,常常需要三四个人分别按住孩子的手脚和头。来庆峰在众人注视下争分夺秒挥动理发器,嘴里还在安抚着孩子:“马上就好,马上就好。”给这样的孩子理发,一般在他们的小床上完成。孩子头下面垫一块垫子,小床的高度不高。来庆峰有腰伤,没法弯腰进行操作,干脆跪在小床旁边理发。“你看我都给你进行跪式服务了,你还不能忍一会儿?”他对着小床上的孩子开玩笑地说。

来庆峰给孩子做的爱心造型

今年43岁的来庆峰是香港中路一家理发店的老板。进了腊月门,他就开始盘算时间——自己早上6点来给孩子们理发,8点半结束,要赶在9点之前回到店里打理生意,这样一早上2个半小时争分夺秒,最多可以给十三四个孩子理发,全院100多个孩子,理完一次头发需要8天时间。“要赶在年三十之前给孩子们理完发,好美美地过年啊。”他心里这样想着。

来庆峰给孩子理发。

这不是来庆峰第一次从事公益服务。从临沂来青岛的一个打工仔做起,15岁学徒的时候,他就开始给一些养老院老人们理发。这样的公益理发他坚持了二十多年。

2023年初他听朋友说,儿童福利院的孩子们急需专业的理发师,于是自告奋勇报名来给孩子们理发。“有一次,给一个孩子做完造型后,他开心地对我说,谢谢爸爸。”那一刻,来庆峰就觉得肩上有了责任,“给100多个孩子做理发爸爸呢,多重大的使命啊。”他开玩笑地说。

来庆峰给孩子理发。

指上生花,生命有了意义

如果说来庆峰为孩子们做的是发型美容,那么张佳文美化的则是孩子们的心灵。她义务教儿童福利院的孩子们画画,已经坚持了十年。

张佳文给孩子上美术课。

1月7日腊八节这天,张佳文带着四岁的儿子豆豆,从胶州开车来到儿童福利院。每周二下午2点开始是她的画画课,即使是腊八节也雷打不动。

在这节课上,张佳文准备带孩子们做新年主题的手工画。她带了满满一大包的手工材料,有蜡梅花枝,几包彩线和金粉纸等。一进教室,孩子们就抱住了张佳文的小儿子豆豆,开心地说:“我喜欢豆豆。”作为妈妈的助教,豆豆经常跟着来儿童福利院上课,孩子们已相当熟络。

课后,张佳文批改孩子们的美术作业。

开始上课后,孩子们围坐在一张大桌子旁边开始创作,一个孩子满意地看着自己刚画完的画作,含糊不清地说道:“看我画的大鞭炮,砰!”

张佳文给孩子上美术课。

这间美术教室的墙上贴着很多奖状,很多都是张佳文指导的作品。“最开始是有一年的六一儿童节,我参加了儿童福利院的活动,一下子被这些孩子震撼到了,总想为他们做点什么。”张佳文也没想到自己的公益美术课能坚持十年。

“和这些孩子们相处特别简单,他们都是特别纯净的孩子。”张佳文还记得她教过的一个女孩,“当时她住在寄养家庭里,因为身体残疾需要坐轮椅,每年夏天她都会去地里抓知了猴,塞满满一塑料瓶后,作为礼物送给我。”后来女孩的寄养父母告诉张佳文,女孩都是坐着轮椅,拿着一根长树枝,在树底下一个个的小洞里挖知了猴。

儿童福利院孩子们美术作品获奖,有张佳文的一份贡献。

“画画是一件需要坚持的事,我希望孩子们将来可以用画画实现人生价值。”张佳文特别自豪的是,自己教过的一个叫小芸的孩子,离开儿童福利院到社会福利院后,她还在坚持画画,并且在网上给别人画肖像,经常接到订单。“小芸有重度残疾,轮椅是她的代步工具,但是这不妨碍她热爱生活,她喜欢画画,不上课的时候,也经常跟我聊天,请教我一些画画会遇到的问题。”

张佳文很高兴,自己十年的坚持是值得的,有了一些手指上能生花的技能,孩子们被轮椅禁锢的生命也因此变得灿烂。

(半岛全媒体首席记者 高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