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海科考日记|与家人视频过年、常翻看妻儿照片……他们是海上硬汉,也有恋家柔情

2021-04-12 06:33 大众报业·半岛新闻阅读 (74773) 扫描到手机

半岛全媒体特派记者 王丽平

4月11日,深圳,阴。

“海九”停靠在深圳蛇口国际邮轮码头,像是名在等待检阅的战士,当天在完成跨越青岛-深圳的科普直播后,它将离开这里奔赴下个战场——西太平洋。与此同时,记者将离开深圳回到青岛,与“海九”之间的故事也暂告段落。

短短12天的相处,却恍如隔世。记者与“海九”上这群人,从陌生到熟悉、从点头之交到深入攀谈,他们是可爱又可敬的人,不仅朴实性格让人可亲,对海洋事业的奉献更让人敬佩,每个人身上都有不同的闪光点。

“海九”2021年度首次海上调查任务二航段海试全体船员和科考人员

深海挖“泥巴” 错过孩子出生

“抓到了,抓到了。”4月7日在“海九”实验室内,通过电脑屏幕看到移动式电视抓斗下潜到深海抓取海底表层场景时,青岛海洋地质研究所高级工程师虞义勇兴奋地叫了出来。

当移动式电视抓斗被绞车拉升至海面时,虞义勇迫不及待地冲出实验室来到后甲板,看着抓斗卸下从海底抓取的样品,他迅速蹲下在旁边翻看着。“你看,这里有生物活动遗迹。哇,这有个线状淡红色软体生物……”在记者看来,就如一堆“泥巴”般的样品,在虞义勇那里如获至宝。

“我的网名是‘出海玩泥巴’。”说出这句话,虞义勇脸上一副自豪的神情。

虞义勇正在向记者讲解取回来的海底样品

2004年,虞义勇从中国海洋大学地质专业毕业,来到青岛海洋地质研究所工作,目前负责海洋地质调查。最开始,他负责近海地质调查,近些,随着青岛海洋地质研究所远洋科考能力迅速增强,他也逐渐涉足远海。

“台湾岛以北的近海我都去过。”回忆起近海地质调查经历,平时不善言谈的虞义勇打开话匣子:“从福建宁德向北到温州、上海,再到连云港、日照、青岛、威海、烟台,沿着渤海湾走一圈到营口、大连,还有鸭绿江口等。”

由于此前科考船条件有限,所以虞义勇遇到过许多生死时刻,曾经有次突遇大风浪,船倾斜达30度左右,“当时真的要吓死了。”虞义勇说,他当时虽然在驾驶台,还是本能的穿上了救生衣,幸亏当时船长反应灵敏带大家度过一劫:“危险都挺过来了,有些事过来也就过来了。”

虞义勇对科研总是谨慎认真、引以为傲,但有一件事却让他每每提起都惭愧不已。

“海九”与南海上的夕阳不期而遇

原来,在第二个孩子出生时,虞义勇却在海上执行任务。“本来算好了时间,我应该能赶回去,但是孩子比预产期提前10天出生,所以我没有赶上。”虞义勇说,虽然妻子身边有母亲在照顾,但一切住院手续都是她挺着大肚子一个人完成。

等虞义勇赶到医院,妻子一句“什么都指望不上你”让他惭愧不已。“这是我一辈子的遗憾。”虞义勇说,由于老二生日是在7月,而每年4~10月是出海黄金时间,所以他也从来没有给老二过生日。“这也是很无奈的事。”虞义勇说,只能每次回去都带点好吃的给家人,算是补偿一下。

海上感受成长 印度洋过春节

记者刚登上“海九”时,孙建伟“焊哥”的名声就多次听及。从小对机械感兴趣的他,由于在焊接方面技术一流,所以一遇到线路问题,大家都愿意找他帮忙,久而久之就有了“焊哥”名号。其实,“焊哥”负责领域是海洋重磁测量,现在任重磁组组长。

孙建伟正在检查设备线路

据记者了解,2012年孙建伟从中科院海洋所研究生毕业,来到青岛海洋地质研究所。在青岛所这些年,孙建伟最大感受是成长。“刚来时感觉自己什么都不懂,就像个小学生一样,只能跟在前辈后面,多听多学。”得益于所里良好的传帮带氛围,孙建伟得到快速成长,每一次出海都有新的认知。

如今作为重磁组组长,孙建伟坦言:“能把自己负责的领域打理得井井有条,能把设备和人员安全带回来,就感觉非常有成就感。同时,随着了解得越来越多,现在每次出去会更有信心,也会更加谨慎。”

聊起印象最深的海上经历,孙建伟说是“2020年在印度洋上过春节”莫属。“我们是2019年11份出海,2020年2月21回来,回来的时候已经正月廿八。”孙建伟说,这是他第一次不在家过年,也是第一次在海上过年。

船上人员每天都在尽心尽力工作

孙建伟回忆,过年当天他们还在进行作业,得益于当时那个区域网络信号较好,所以下班之后他就迫不及待和家里人视频。而最让他牵挂的是两个孩子,当时老大4岁、老二2岁,幸亏有父母在陪伴妻子。

当时正值新冠肺炎疫情防控比较严峻的时候,所以每次视频,孙建伟和家人都会相互嘱咐一下,注意做好防护。孙建伟说,在视频里能看出老人对他的牵挂以及妻子对他的想念,但是工作也需要他,只能等到回家的时候再好好陪陪家人。

深海“放风筝” 牵着对家的思念

4月3日晚,在水深2000米海域,在“海九”后甲板上,缓缓上升的缆绳连接着压载器缓慢落在工作区,压载器后端拖着海中一个橘红色漂浮物徐徐靠近“海九”。经过2天海试,该设备顺利上船。

这个名为3000米级轻便型声学深拖探测系统的设备,是由青岛海洋地质研究所自主研发。该设备海试负责人冯京介绍,它可在3000米深度以内海域,通过声波近距离探测海底微地形地貌及浅部地层结构特征,实现对海底地形地貌的精细探测。

冯京正在讲解设备

“声学深拖工作时的状态,就像在深海放风筝,橘红色的拖体相当于风筝,压载器就像连接风筝的线盘,我们通过电脑主机发送作业指令。”冯京说,大部分船载设备都是浮在海面进行远距离探测,由于深海水深大,探测精度受此影响也会受到限制,而该设备能有效消除海水深度对探测精度的影响,可获取高精度的声学探测数据,多用于多金属结核、富钴结壳、热液硫化物等海底矿产资源调查和海底光缆等海洋工程调查,能够完成特定目标搜索、辅助大型潜水器水下作业等任务。

深拖在水中拖曳,就像风筝一样

地球物理专业毕业的冯京,已经在青岛海洋地质研究所工作15年,经历各种各样科考船,从最初的小舢板到木板、铁船,到后来的海洋地质七号船,再到现在中国领先、同时具备专业地震调查与综合地质地球物理调查功能的海洋地质九号船,冯京见证了海洋地质研究所的发展,也看到了国家海洋事业的发展。

说到这些,冯京很自豪,但自豪背后,他说要感谢家人的理解。

2012年,当时孩子刚出生还没满月,他就出海执行任务:“那会儿所里人少,出海是我们义不容辞的责任。”冯京说,在海上家人是他最大的牵挂,就像他放的“风筝”一样,那一头连着对家人的思念。随着科考船条件越来越好,船上现在有了网络,这让他和家人的距离进一步拉近。

在后甲板作业 与风浪面对面

在“海九”上,有一个岗位必不可少,那就是调查辅助岗,他们主要负责设备的操作、安装、下放、回收以及维修保养,他们作业的地方是后甲板,是整艘船上与风浪最近的人。秦世平就是其中一员,1989出生的他从船舶管理专业毕业,2012年开始在海上工作,平均每年出海6~8个月。

秦世平正在后甲板工作

秦世平告诉记者,后甲板的同事都是协同作战,有的负责操作绞车和A架,绞车把设备从甲板上吊起来,A架把设备从甲板上摆到船舷外。设备吊起来后,由于海上波浪涌动,船会随之晃动,导致设备会在空中晃动,这时就需要甲板上的同事进行止荡。

“一般四人、每侧两人,用事先拴在设备上的绳子进行止荡。”秦世平告诉记者,这个过程还是比较危险,因为风浪较大的时候,止荡会很困难:“整体来说,后甲板的工作比较危险。”

秦世平告诉记者,曾经有三名同事在后甲板绑扎设备,突然一个大浪冲入后甲板,三名同事被冲出三四米远。“但是,现在我们一般风浪较大时就不作业,并且大家安全意识都比较高。”秦世平说,作业时会尽量离船舷一段距离,并且每个人都要穿上便携式救生衣、戴上安全帽、穿上带钢板的工作鞋。

科研人员正在后甲板绑扎设备

据秦世平介绍,便携式救生衣外观看就像小马甲一样,里面有一个空气瓶,空气瓶下放有一个小拉绳:“万一掉落海里,拉一下绳子空气瓶就会释放空气,将救生衣充起来,人就可以浮到水面上。”同时,最重要的是每次作业都要带上防坠器,因为人一旦掉入海中会快速下沉,此时防坠器就会迅速止停,就像安全带一样。所以,现在不管多么风平浪静,只要在后甲板红色区域,他们都要带上防坠器。

常年在后甲板作业,也锻炼出秦世平在风浪中作业的熟练技能:在下放设备的时候,就会想好怎么收;在回收设备时,尽量让设备在下风向,这样风浪会小;提前在设备上绑扎好可以勾住的绳子,设备只要能靠到船边,我们就能勾住它……

后甲板工作人员正在回收设备

说起工作来,平时比较腼腆的秦世平总是滔滔不绝,他告诉记者,长期在船上工作生活,养成了一些独特习惯:即使在陆地上,如果把一个杯子放在桌子上,他也会担心会不会掉下来,尽量靠里放;平时在后甲板上走,会不自觉地观察设备是否绑扎牢固,遇风浪是否有安全隐患等。

由于经常在外工作,想家人也成为秦世平工作之外做的最多的事,所以他总是在手机里存很多妻子、孩子的照片,下了班之后反复翻看。

其实,船上每个人都有各自的闪光点,都有值得记录的故事。如船上“定海神针”首席科学家杨源、创单航次地球物理测线记录的单瑞、有个百宝箱乐于助人的周吉祥、工作认真的新疆小伙儿赵钊、对科研秉持虔诚严谨态度的刘慧敏、30年出海经历的“老顽童”崔汝勇,以及严谨沉稳的船长柏玮等,他们共同组成“海九”强大的科研力量。

■记者手记

奇妙航海之旅,感谢“家人”

从4月11日离开深圳,这段南海科考之旅就告一段落,在和“海九”以及“海九”上这些人道别之时,确有不舍。

这一段旅程,从青岛到深圳,又从深圳到南海,跟随“海九”到达离港500海里、水深2000米的深海,在广袤无垠的南海上,“海九”就是我们60人共同的家。

记者正在随船采访(崔汝勇 摄)

起初晕船那两天,每次遇到大家,问候语总是“今天感觉怎么样?还晕吗?”“听说你昨天边写边吐。”“我有山楂糕,给你缓解下呕吐感”……离家千万里,一句句暖心问候,让我在广袤南海上感受到家的温度。

“百年修得同船渡。”这句在“海九”上流传的话,应该是每个人的心声,所以大家都倍感珍惜。

由于出海一次需要付出极大财力物力,所以要在这有限时间里,尽最大可能为更多设备进行海试,因此海试过程一般是24小时工作制,船不歇、人轮流歇,每天每个时间点都有人在工作。航行在大海之上,每天都充满未知,每天都有层出不穷的问题在等着,每天都神经紧绷。

在这种争分夺秒的环境里,人的潜能会被激发并无限放大。我在他们身上学到最多的是严谨,对科学的严谨,对设备的严谨,对每一个细节的严谨。

在这段旅程里,当然会留下很多美好回忆,我们看到南海的日出和日落,我们享受黄昏中终身难忘的海上小烧烤,我们也一同经历惊涛骇浪,还要感谢在这个过程中抓拍我工作的崔汝勇老师。

精彩不断的十天,同舟共济的情谊。感谢“海九”上每一位,给了我这段奇妙的航海之旅。

4月11日,“海九”停靠在深圳蛇口国际邮轮码头(崔汝勇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