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书籍成为书籍之前 纸书何为?来听那些藏品级世界名著背后的故事

2021-04-28 09:37 大众报业·半岛新闻阅读 (44508) 扫描到手机

□半岛全媒体记者  孟秀丽

日前,上海译文出版社推出藏品级译文插图珍藏系列丛书,引发网上抢购热潮。在这个图书越来越快销化、阅读碎片化、数字媒介高速发展、电子阅读越来越普及的时代,如何制作一本能够陪伴读者一生的书?纸书的价值何在?世界读书日之际,上海译文出版社文学室主任冯涛与出版科科长朱奇来到青岛,从作品内核、装帧设计、制作工艺等方面与大家分享了这套制作精美的藏品级译文插图珍藏系列丛书背后的故事。

做一套珍藏版的传世之书,是夙愿和梦想

冯涛讲述小时候是个小书迷,把当时的零花钱存起来偷偷买书,买《红楼梦》《简爱》《安娜卡列妮娜》。而现在的网络时代,是一个后工业时代,一个电子阅读的时代,想起当年得到一本书是非常珍贵的,“我记得我们当时都会把书包上书皮,非常工整的写上书名,写上译者的名字。”冯涛说译文出版社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一家出版社,他是读译文的书长大的,当初也是奔着译文出版社到上海去就职的,“现在已经干了二十多年的编辑工作,我当时买的那些书的年龄比最小的编辑年龄都要大。在这样一个时代我们为什么还要做纸书,还要下那么大的功夫?”冯涛解析活动名称“纸书何为”,意在探问在这样一个时代,当内容已经不成为问题的时候,当你可以完全免费得到一些内容,为什么还要花这么大功夫做这样的书?

冯涛认为,阅读,尤其是文学阅读,本身不是人的一种避世行为,阅读“饥不当食、寒不当衣”,没有这么大的必要性,它其实是一种奢侈品,但它又比较廉价。“我们为什么要做这些必需品?说到底还是大家有这样的精神需求,大家在吃饱了、穿暖了以后还会有精神上的追求,还会觉得有些不满足。在能够非常廉价甚至免费拿到电子读物的同时,我们可能还对纸书有一些追求和期望。”冯涛解释道。

冯涛讲起从事编辑生涯二十多年,一直想做这样一套书。“这是我长久的一个梦想,想做一些真正能够留下来,我就是喜欢它,甚至愿意花好几倍的价格把它买下来,甚至把它珍藏下来,我愿意把它传下去,这样的一本书。”冯涛说这个梦想终于落到实处,离不开技术编辑和设计师的支持。

“幕后英雄”精选材料、工艺制作“藏品级”图书

冯涛对珍藏版图书的各种诉求,不仅包括经典名著、经典译本,还有经典插图,以及技术层面的各种设计,后者主要是由技术编辑朱奇使之实现的。“如果说编辑或者设计师是一本书幕后的工作者,其实出版科的技术编辑应该说是幕后的幕后。我们主要负责四大块内容,一块是编辑编校完,设计师定稿以后我们要负责对整本书成本的核算。第二方面工作,要根据设计师和编辑的要求采购相应的纸张,它的封面艺术纸、装桢的材料。第三是组织生产,要跟工厂联系,有些定的工艺,工厂一些技术上的支持,甚至编辑和设计师的协调。最后是对图书的印制质量负责,有一个监督的功能。”朱奇介绍说,“如果打一个不恰当的比喻,编辑就是相机,设计师就是整体的设计,技术编辑差不多是监工的工作。”

活动现场,冯涛介绍说有些古典名著的经典译本,早到古希腊晚到十九世纪,为作品做插图在十九世纪达到高潮,它随着连载小说、长篇小说在英语世界里在维多利亚时代达到了黄金出版,随着工业化的产生才产生插图的需要,除了内容外大家还想看到漂亮的插图。但随着维多利亚时代的结束,到二十世纪初,很多二十世纪文学经典很少有真正好的插图本。“所以我们选的这些名著,事实上是有很多插画家,甚至很多都是鼎鼎大名的插画家,为他们画过非常多的不同版本的插图,我们这次精挑细选,选择我们认为最有价值呈现的。”

在冯涛把好“经典”内容关、“经典”插图关的基础上,朱奇负责材料及工艺的实现。朱奇现场介绍说:“因为我们要做一个藏品级的图书,其实对装桢的材料是严之又严、选之又选的,我们摒弃了很多纸质化的东西,大多数采用了布料、皮料进行装桢,这样也能保证它的长久保存。”

做这样的插图珍藏本,“我们想赋予它一种新的面貌,一种现代的感觉,而不光是复古。”冯涛因为对图书有更高的要求,敦促朱奇在材料选择上精益求精,在工艺上不断创新。“我们就是想创造工业品里面的艺术品,这是我们最终的目的。工业其实就是用机器生产,用固定的工艺和工序做到同质化的产品,尽量压低它的成本。我们定义的工业品里面的艺术品是怎么定义的?同样的大机器,但是我们要加入不同的工序,来做出差异化的产品,给读者更丰富的图书选择权力。”朱奇表示。

基于“藏书”的定位,冯涛希望给大家呈现一种现代的眼光,“呈现出既古典又新潮的感觉,一种质地。书这种东西真的很奇妙,它既是一种精神的产品,又有一种物质的外壳。”最终,这套藏品级译文插图珍藏系列丛书不孚众望,惊艳面世,受到了书友们的追捧和热议,甚至被转手加价挂上孔夫子旧书网,从另一个角度也很好地回应了“纸书何为”这一命题。

那些惊艳了时光的传世经典,是文化的再创造

译文版这套珍藏版名著是怎样惊艳了读者的?两位嘉宾现场进行了介绍。据悉,《名利场》里面上百幅插图是萨克雷亲笔所绘,因为萨克雷在正式成为作家之前曾经起意以插画家作为人生的事业所在。而《约翰克利斯朵夫》这套书用的是傅雷先生的译本,以及比利时国宝级的木刻家麦绥莱勒400多幅插图。麦绥莱勒是鲁迅在倡导新木刻运动的时候最推崇的木刻大师之一,“其实到二十世纪,插图的黄金时代已经结束了,这时候兴起很多新兴艺术插画或者说木刻,这个时代麦绥莱勒就是一个大家。”冯涛介绍说“里面的插图,我们不客气的说,至少是国内孤本”。

《约翰克利斯朵夫》的装桢属于皮面的竹节装,在书脊这里有很多书脊条,是西式手工书最典型的装桢。“它是排好书贴再开槽,开完槽以后用麻绳作为龙骨,再用细的麻线把每一贴缝制在龙骨上固定整个书系,麻绳的突起用来保护书,在书籍最容易翻页刮蹭的地方,用一些木条,后期用一种橡皮条,贴在麻绳上,起到保护作用。因为它看上去像竹子,一节一节的,所以称之为竹节装。”后期做《呼啸山庄》的时候又重新加工了一下,把橡皮条做得更秀气,更细,更圆,可以说,它的装帧已经脱离了工业化生产,加入了很多手工化的元素。很多读者买了后爱不释手。

2010年的时候,译文社出过一套插图珍藏本,共20种“世界名著典藏本”,是以金字塔顶端书系的方向来打造的,工艺非常考究,国内少见。但冯涛和朱奇都表示了自己并不满意,因为“每个名著都有它的文化传承,它的内容、它的写作年代,包括它的精神内核,都不一样,如果我们用同样的装桢框定它的风格是不合理的。”“所以我们给自己立了一个好像很高的标杆,我们现在再重新做插图珍藏本,希望每一本书都有不同的装桢风格,给它一个不同的材料,给它一个不同的工艺呈现。”

古人讲“不为无益之事,何以遣有涯之生。”冯涛表示“像做艺术品一样去做这套书,美也好,艺术也好,包括作为精神载体的物质书本身存在的价值也好,可能就是为了这个。”朱奇也赞同:“从这个意义上来看,我们的工作还是很有乐趣在里面的,因为叔本华也说创造美是人类最大的乐趣。”

朱奇认为,“我们创造的这套书系也是给大家珍藏的,是一种文化的传承,是经典作品文化内核的集中体现,我觉得它是文化的再创造。”

冯涛表示:“说到底,书这个东西很奇妙,因为它的内容提供的是精神的东西,但是它又有一个物质的载体,我们也希望把这个物质的载体尽量做得精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