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闻追踪|从青岛到德阳 这条回家的路他走了28年……
半岛全媒体特派首席记者 王永端
之前的3天里,杨金生的的心情都是在兴奋与忐忑中来回变换。
见到从外地来青的亲生父母后,杨金生与父母和哥哥踏上了返乡的航班。从重庆下飞机,他们又乘坐高铁返回四川德阳市中江县。
3天的48小时里,杨金生踏上家乡土地的第一件事,就是在父母和哥哥陪同下到警方“备案”,让警方知道“我是谁,我回来了”。
3天里,父母和哥哥带着金生回乡,尽最大可能将其拉回童年记忆。
前夜,金生和父亲睡在了家乡的同一张床上。金生说,这是他30多年来睡得最踏实的一觉。
金生回乡,家人和邻人都来了。父母大摆酒席,为他的回家举杯。老父醉了,表哥也醉了,但是重逢的喜悦,让他们对未来充满期待……
01 回家
“我找到父母了”
“看到父母和哥哥,我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在四川省金堂县,杨金生告诉半岛全媒体记者,“我知道这是真实的,全是真实的,但心里还是五味陈杂。”
5月16日,青岛。
除了之前从军外,杨金生很少离开青岛。这次,他要暂时离开,他要回家,回到他阔别28年的家乡——四川省德阳市中江县。与以往不同的是,这次离开青岛,他不是孤身一人,陪伴他的是父亲、母亲还有哥哥。
5月16日下午,他们一家4口登上了飞往重庆的航班,他们要从重庆中转回到老家。
对杨金生而言,他没有乘过飞机。走进客舱的那一刹那,他使劲盯着机舱里的乘客还有父母和哥哥。
“那时,我什么都想,什么都不想。”杨金生说,“回家,他日盼夜盼,盼了很久,曾经感觉这将是一生都不会实现的愿望,但如今实现了。”
两个小时的空中飞行,他没有合眼。直到飞机落地的一刹那,他知道自己回来了。
“到了重庆,离家也就不远了。”他说。
离开家乡和父母28年,这次见到父母和哥哥,他很少说话,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内心的情感,他不知道如何宣泄,哪怕是在最亲最近的父母面前。
下了飞机,他和父母、哥哥一起打车前往重庆火车站。
坐在和谐号的车厢里,透过车窗,他忘我地瞅着窗外的风景。他知道,这就是他梦中的四川,他梦中的家乡。
与青岛相比,5月的德阳,有些闷热。
从德阳返回老家中江县,他们还需要再转客车。就这样,一家人走走停停,但回家的方向一直未变……
28年来,他第一次踏上了家乡的土地。家乡的风景,已经从他的记忆里淡去,乡音也从他的记忆里抹去。一口青岛话的他,如今已经听不懂乡音,与他交流的父母、哥哥,有意说着夹杂着四川口音的普通话。
找到家的杨金生,回家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到公安局,让警方知道他回来了。
“我找到了父母,父母找到了我。”杨金生说。在公安局政务大厅里,杨金生将能证明自己真实身份的所有材料交给警方。按照规定,他还应到父母户籍所在地派出所进行身份登记。
如今的金生姓杨,这是他被拐后在青岛福利院拥有的姓名,而他的真实姓氏是柳,母亲则姓李。
办完所有的材料,杨金生看到派出所门口已经来了好多接他们回家的亲人。
02 父亲
“儿子回家,梦实现了”
家乡在农村,回家的第一天,父母和哥哥决定先带杨金生回老房子看看。
“我们想将他的记忆拉回28年前。”杨金生的父亲说,为了孩子回家,老家的房子至今还留着,他们曾想像着儿子某天找到家乡,看见那间老房子,那是生他养他的房子,也是他的根。
站在28年前的老房子面前,杨金生使劲回忆着,他回忆了很久,似乎忆起了一些老房子的样子,但记忆实在是模糊了。他站在老房子面前,摸着门框,眼眶里噙着泪水……
他回来的消息,乡邻们早已获知,纷纷从各自家中来到柳家,看看这个离别家乡28年的男娃子。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向他,所有人的脸上都带着笑容,甚至有的相邻早已流出了泪水。
“回来了,回来了,回来好哟,回家好哟……”众人纷纷向这个35岁的小伙子热情问候。
在杨金生眼里,乡邻是陌生的,也是热情的。
回家第一夜,父亲想陪儿子在曾经的那个房间,再和儿子睡睡当年那张床,“我决定和小儿子睡在同一张床上。”杨金生的父亲说,“这是多年的梦,至死的梦,死也要把儿子找回来。”
“现在儿子回来了,这个梦实现了,来得太快。”他笑着说,“快得不敢相信。”
夜晚,父子二人睡在同一张床上,父亲问了一些儿子在青岛的往事,儿子在回答的同时也在回忆,回忆他小时在这里度过的童年时光。
从得到父母的消息到见到父母,再从青岛返回四川,数日里杨金生难以入眠。“背后有激动、忐忑、感激和不安。”杨金生说,当夜他躺在父亲身边,后来不知不觉睡着了。
在一片鸟鸣声中,杨金生醒来时,此时天已大亮。他睁开眼睛,发现父亲已经起了床。但父亲并没有打扰到他,这或许就是舐犊之情的真实体现。
他穿上衣服,下了床,推开门,门外花香阵阵。
“这些年里,是我睡得最踏实的一觉。”杨金生告诉记者,“睡在父亲身边,感觉最安全,最幸福。”
03 酒席
“娃儿,还记得我不”
失踪28年的娃儿从青岛回来了,这不光让族人震惊,也让全村震惊。
娃儿失踪和被拐卖的原因,现在暂时无法查证,但有一点不可否认的是,娃儿是在青岛长大的。
“娃儿回家,我们要召集所有亲人一起聚聚,庆贺娃儿归来。”杨父说。
这次庆贺,不是俩人仨人,也不是三十人二十人,而是七十人八十人。
这边,家族在张罗着找大型酒店;那边,家人忙着打电话约人。
这一场大型的团圆饭没有放在家乡举办,而是放在了离家30公里外的成都市金堂县举办。
之所以在外地举办酒席庆祝儿子回家,基于两方面原因。“一是本地没有大的场所,二是家里的众多亲戚朋友绝大多数在金堂县。”杨父说。
5月18日,这场团圆酒席在金堂县的一个农家宴饭庄正式开始。四面八方的亲人都赶到了这里,让院子里挤满了车辆。
此时,亲人、族人和乡人,每个人的目光都聚集到杨金生身上。
“你还认识我吗?我是你哥,二表哥。”说这话的是杨金生的一个远房表哥。这个远方表哥边说边拉着杨金生的双手,杨金生也仔细看着这个“表哥”,尽管满脸笑容,但他已经回忆不起这个表哥了。
就在大家你一言,我一语时,人群中出现了一位老人,老人颤颤巍巍走到杨金生的面前,抬头使劲瞅着眼前的杨金生:“是这个孩子,是这个孩子……”
说这话时,老人的手在微微颤抖,他是杨金生的亲舅舅。“我是你舅舅呀,娃儿记得我不,记得我不?”老人连问了两遍。
舅舅打量着杨金生,杨金生打量着舅舅。随着两人的眼神交汇,杨金生的记忆回到了28年前。小时候的他经常在舅舅家,舅舅视外甥如子,他的童年里也满是舅舅和舅妈的记忆。“对,对,是舅舅,你是舅舅……”杨金生在人群里对着舅舅大喊起来。
舅舅笑起来,舅妈笑起来,杨金生也笑起来,所有的来人都笑起来。
酒席整整摆了八桌,亲朋好友来了近80人,每个人对杨金生来说都是既熟悉又陌生……
04 亲情
“亲人回家怎能不高兴”
酒席开始。
杨金生是今天的主角,他的回归必将是今年整个村、整个镇或今后几年整个村、整个镇被传说的话题。
酒席上,杨金生的父亲最先举起了酒杯。他说,儿子回来了,他高兴,他兴奋。说完,六旬多的老父亲将一大杯本地产的丰谷白酒喝下去,放下酒杯后,则露出的那双饱含泪水的眼睛。
事实上,父亲并不是一个爱喝酒的人,但今天不同,今天他不但要喝,他还要猛喝。因为,为了这天的到来,他已经等待了整整28年。
推杯换盏之间,父亲已经满脸通红起来,但他仍端着酒杯拽着失踪回乡的小儿子,向亲人和乡邻敬酒。“这个是你伯伯,这个是你婶婶,你小时经常在他们家,他们还照看过你……”父亲边敬酒,边向金生讲述着儿子的孩童时代。他这么做,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让失而复得的儿子回忆起儿时,尽快融入家乡。
酒过三巡之后,父亲醉了,满脸通红的他放声大笑。
近80人的宴会上,喝醉的不光是杨金生的父亲,他的表哥此时也端着酒向他走来,“弟弟,你回来表哥高兴,表哥高兴,全家人都高兴。”尽管金生的表哥已是满脸通红,但他还是将杯子里的酒喝个精光。
“四川人喝酒喝不过山东人,我平时最多二两白酒就醉。”杨金生的表哥告诉半岛记者,“但我今天喝了三两多,我高兴,亲人回家了,我怎么能不高兴?!”
这场迟到团圆饭一直持续到下午3时,大家在酒桌上谈笑风生。或许,多年之后还会有人谈起,28年的光阴曾让这一家人的生活支离破碎,但是,28年的光阴更让这一家人更体会到了重逢的喜悦。
重逢,是如此的美妙……(应受访者要求,文中杨金生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