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青岛共成长丨激光笔遥控定位，脚手架爬出无畏！女记者体验女“墙”人多彩滋味

开栏语：

五一国际劳动节将至，我们身边，无数劳动者用自己的方式诠释着生命的定义和价值。劳动永远最光荣，也是城市和国家向上的动力之源。半岛全媒体特推出“我与青岛共成长”栏目，向广大劳动者致敬，也感恩每位劳动者的付出。奋斗者，自有光。

半岛全媒体记者 钟闻廷

春城无处不飞花。青岛80后女孩迟小囧，也是一名堪称拥有超能力的“春姑娘”。凭借一支笔，一大面平淡无味的墙壁会“瞬间”绽放永不凋零的花朵，成为绚烂的城市表情。

只要能上色地方，她都能画，她不怕累、不怕脏、不怕高、不怕远，去乡村、去室外、去北京......她用原本生硬的墙壁表达出对美好生活的向往，打造新的都市空间，让大家不用走进美术馆，都能感受到浓浓的艺术气息。

他们是往墙面上绘制图案的墙画师，像如今热门的“这里是青岛”这种旅游打卡网红墙或者街头3D立体画等等动辄几十平方米的作品都是出自他们的手笔。随着青岛城市更新和城市建设三年攻坚行动的展开，墙画师们更加忙碌地为城市界面增添着诗与美。在墙上画画跟在纸面画有何不同，会画画的人都能成为墙画师吗？“今天我是你”栏目带你走近这个日渐走红的职业。

百幅巨画纤手绘

千里江山藏奥帆

迟小囧，从小喜欢画画。自北京民族大学室内设计专业毕业后，一直从事墙画及插画的工作。十几年来，大型墙画作品创作了近百幅，上合峰会时奥帆博物馆的千里江山图以及如今李沧图书馆的巨幅版画设计，都是出自她的手笔。

墙画师迟小囧

初见迟小囧，记者就被眼前这位活泼可爱的姑娘吸引住了，简单的黑外套上沾满了五彩的颜料，“墙画师没有穿得太干净的，这件外套跟了我好多年了，上面都是我艺术成长的痕迹。”迟小囧打趣道。

迟小囧带记者先参观了眼前的大工程，绘制这面位于新都心商业中心的33平方米的墙壁就是她和团队接到的新订单。记者看着眼前巨大的墙壁，高度足有五六米高，旁边放着的简易铁架子搭建的三层脚手架就是墙画师画高处的梯子。脚手架下面摆满了各色颜料桶，从巴掌宽到筷子细的画笔按大小顺序密密麻麻排开，显然眼前的白色墙壁是个大工程。

各色丙烯颜料铺了一地

“你看得见的只是这些工具，其实背后你看不见的事儿我已经干了好多好多天了，”迟小囧说着给记者展示她手机里的图片，“你看这些都是被客户否定的设计稿，这是第一版、这是第二版、第三版......有的客户会告诉你他的想法，想要融合进去的元素或者色彩色调等等，要求越具体的客户我们是越喜欢的，也有些客户就没什么具体要求，只要‘感觉’，这就比较难搞”。迟小囧笑说网络上关于设计师的调侃虽然夸张了点，但也是他们真实生活的写照，“五彩斑斓的黑”、“我也说不清楚，反正就是一种feel，你懂我意思吧？”、“保存之再也不改10086版”等等，都是从事艺术设计工作总会遇到的甲方要求的类型。

设计方案通过之后，就要开始准备材料。开工之前实地探访环境，租赁几层的脚手架、准备多少桶颜料等等，都要看过具体墙面才能定。“表面平滑的墙体是我们最喜欢看到的，这种墙容易上色也节省颜料，像今天这样的硅藻泥墙面就比较难搞，吃颜料又难上色，会比平面墙体多用四到五倍的颜料”，迟小囧指着地面上的一桶桶颜料说：“这些都是丙烯，油画颜料是溶于油，丙烯就是溶于水。一桶丙烯颜料也不便宜，普通的大概30元一升，我们要用质量好的丙烯以保持色彩更持久，不能画完了很快掉色，所以今天多用四五倍的颜料钱我们也得认，大概画完要用掉十几升的丙烯。还有这一大堆画笔从宽到窄，也不少钱。”

迟小囧算了算成本，不算艺术价值，光颜料、画笔都是钱，脚手架也是他们出去租赁的按天算钱，“刚毕业的时候我只管画画、羞于谈钱，跟钱有关的事情让团队里其他朋友负责，后来干得越久我越发认识到，想搞好艺术，学会处理好这些艺术之外的事情同样也很重要”。

绘墙无法看整体

指挥要靠激光笔

在墙上画画和在纸上画画，有什么区别呢？“在纸上画画，你可以看得见整体，而在墙上画画时只能看到局部，所以很考验构图功底。”迟小囧向记者介绍道。在开始墙绘前，她会先手绘或电脑设计出草稿和效果图，到了现场后，先用粉笔将图案的形状描出，再一层层用丙烯深入上色。这看似简单的流程，其实每一步都是非常关键，没有较强的美术功底以及多年墙壁绘画的经验，根本没法达到良好的效果。”

33平方米的墙画正在绘制中

“光是定位，通常就要耗费大半天的时间，如果是复杂的稿件，那就一两天的时间都在定位和起草上也有可能”，迟小囧介绍道，“不管是大画还是小画，一幅画的结构、层次、明暗关系等等都要具备，这当中首先就是结构，决定了一幅画的骨架”。因为动辄几十平方米的墙面太大了，当画师在墙跟前创作时离得太近了就无法用眼睛直观整个墙面，离得太远又无法直接在墙面上起草，所以记者现在就看到了迟小囧和她的小伙伴正在用激光笔进行“遥控式”定位。

迟小囧坐在第二层脚手架上，她的朋友站在离她十几米的地方一边手持设计稿比对，一边用激光笔在白墙上晃出光影，此时迟小囧也一边手持设计稿，一边跟着激光笔点出的位置移动，“最大的花朵在这个区域，文字要写在这个区域”，“文字在这个高度会不会太高了？”“不会，我在远处看得清楚，你离太近了”两个女孩一唱一和的对话默契十足，迟小囧说她和她的搭档史塔克合作了多年，彼此非常信任。“通常谁在远处拿着激光笔谁就是老大，激光笔就是我们工作的指挥棒，近处的人就算质疑也要憋着，毕竟自己太近了看不清全貌。”至于谁来当老大，迟小囧说通常这个老大让搭档去当，因为自己这么多年已经锻炼出来了不恐高，专业能力差不多的情况下她更能胜任爬三五层脚手架的“高空作业”，所以两个人结合自己的能力和性格，彼此默契配合非常重要。

记者和迟小囧团队的完工合影

迟小囧一边听指挥，一边用粉笔在白墙上画定位线。至于为什么用粉笔，迟小囧解释道，“我尝试过各种方式，最早用过铅笔，但是贴近墙面看时铅笔的印迹总会留下一点点，就会显得画面没那么干净；也有过丙烯直接画色块定位，但是大色块无法做到精细，而且铺色的时候要等定位的线条全干透再覆盖，会影响工期，最后就用了粉笔定位，浅浅的一层，风一吹就散了，铺色时也容易覆盖”。

定位和起草的环节，迟小囧并不让记者插手。她说虽然是画墙，但真正画上去颜色是后面的事情，最初的定位和结构一定要打好。这也是所谓“形准”的关键。形准，也就是通俗说的画得像不像。对于不懂画画的人来说，画得像不像是评价一幅画最直观的感受，也是客户对照设计稿之后评价作品过不过关的关键。

记者体验墙画师

一枝一叶都不易

墙画一般分为平图和写实图，大多数的墙画订单都是平图，由色块组成，写实图就像精细油画的放大版，对色彩的层次、明暗关系、渐变等等要求更高。“比如人物的皮肤褶皱和光影下的立体感，甚至定位时需要精准到双眼皮的宽窄、眼珠的位置等等，最难的就是写实派的人物，尤其是人们心中熟悉的人物形象，就算不懂画画也都知道他应该长什么样子，所以更不能有一点偏差，也就是俗称的‘画不像’”。迟小囧向记者介绍，今天不画人物，画的是平图中写意的花朵。“这些花朵看似是随机的，其实在设计稿中都有它的对称关系以及审美讲究，所以难的是把看似随机的花朵画得跟设计稿一模一样，再小的颜色都不能搞错”。

记者爬上脚手架绘制墙画

迟小囧和她的搭档用了大半天的时间做了基本定位之后，接下来就是铺色了。面对一面三十多平方米的白墙，先画哪一部分是记者询问的首要问题。“根据个人习惯，我通常先从画的主体部分开始，这幅画的主体就是画面中间最大的花朵”，迟小囧安排好创作步骤，就开始调颜色。“调色这个步骤，必须我自己亲自来，这也是画得跟设计稿像不像的另一大关键步骤”，迟小囧现在接近地面的墙角处蹲下，开始试色。她先向纸杯中倒入白色丙烯，再往里少量多次地滴入紫色，随着颜色一点点呈现淡淡的紫色，迟小囧开始用手指粗细的笔往墙面上试色。

“试色不能在地上，必须在墙面上，而且丙烯干了以后会比湿的时候颜色加深，所以现在肉眼看上去的颜色要比设计稿更浅一点”，而这些深一点、浅一点的判断，全靠画师对色彩的敏感以及墙画经验的累计，所以迟小囧在调色步骤上必须亲力亲为，定好基调以后再交给其他搭档参照铺色。“这么大的墙面，同样颜色的地方很多，这就不能这块浅紫色是这样的，到了另一个位置的浅紫色就变了色，所以我会一次性多调一些，然后要求其他搭档再调的时候都按照这个色号来，这就是色彩的一致性”。

迟小囧正在进行最后的收尾填色

迟小囧调好颜色后，给了记者一个一次性纸杯，纸杯里倒满了她调好的颜色，然后插了一支三指宽的画笔。“这一杯浅绿色，你先试试图下面的树叶试试，小心一点，涂满了边框就行”。记者接到了这大半天以来的第一个任务。涂一片树叶看似简单，其实三指宽的画笔涂一片巴掌大的树叶，记者最怕的就是笔太宽了把边缘涂得太满，颜色铺出边框外。用笔峰处小心翼翼少蘸一点颜料戳到墙上再平着拖移，发现硅藻泥的墙面只有突出的地方沾上了颜色，凹陷的坑坑洼洼里还都是白色，退一步隔远了一看就像墙体褪色了一样。迟小囧看了一眼便说，这是颜料太少了导致的不上色。后来记者试着多蘸取了一些丙烯，这种有点粘稠的稀粥一样的液体把笔刷浸满之后稍微一拖移画笔，立刻就流下了一股多余的浅绿色液体，污染了下面的空白位置。

返工乃是经常事

急躁小嫚变佛系

只是画一片小小的树叶，记者已经体会到了铺色的不易，记者为那块被污染了的空白处感到很抱歉，甚至想用指甲刮掉。迟小囧笑说没关系，画错了的地方都可以补救。“通常大面积铺色之后都会进行细节补充，比如黑色的边框线再加深，画错了颜色的地方等干掉之后再进行二次覆盖等等。没有一次就能成型的墙画。”迟小囧说着拿出了纸巾，摁在流淌下去的浅绿色颜料上，“用纸巾吸一下会干得快一点，干透了再画其他颜色才能保证颜色的纯粹，也就是不会两种颜色混合糊成一团。”

正在绘制的墙画位于新都心，面积33平方米

面对记者的差错，迟小囧倒是没有表现出着急和生气。据她自己说，她画墙画的这十几年来，情绪已经修炼得非常稳定，以前急躁的脾气明显得变好了。一是客户经常修改意见，从设计稿的时候就开始修改无数遍，有时改到崩溃之后定稿的还是最初的那一版，像这种事就经常遇到。“还能怎么办，毕竟是甲方客户呀。其实要改设计稿的也还好，还有画完几十平方米之后要求返工的”。

迟小囧说起自己在秦皇岛画过一面五十多平方米的墙，客户是中央美院毕业的，对于环境色的要求非常精细，“就像苹果下面铺着蓝色桌布，这时苹果除了苹果的颜色，还会透出隐隐的桌布蓝色，这就是更加精细的环境色”，迟小囧说那幅画画完之后光返工就返了十几天，但是对此她心服口服，在这位来自中央美院的客户的指点下，她返工十几天中的墙画技艺也有所长进。

迟小囧说现在春暖花开了，在外面不冷不热的，慢慢画也非常惬意，就算画错了再改也没事，最难的时候是盛夏和严冬。一幅墙绘，短则四五天，时间长的，要画一两个星期，在极热或极冷的天气下工作，真的很考验人的耐性。“比起夏天，我宁愿选择冬天开工，毕竟女孩子嘛，大夏天晒得黢黑也不好看”，迟小囧笑着说道。但是冬天画墙绘也有冬天的烦恼，“有一次太冷了，颜料刚上墙就结冰，画着画着它又化开了，流得到处都是，补色吧，颜料又冻上了，这样反复结冰、反复化开，只好反复修改、反复晕染。”迟小囧烦恼地说。

记者一边听迟小囧讲述着，一边换了更小一号的画笔，小心翼翼地填色，心想即使慢一点，也不能添乱污染了其他部分的白墙。当终于涂完巴掌大的小树叶之后，迟小囧的搭档史塔克已经用同样的浅绿色涂满了花园里的十几片叶子。史塔克也向记者传授经验，“黑色的边框颜色重，会覆盖住浅绿色，所以稍微涂出边界一点也不要紧，最后都会修补好”。即使听到她这么说，记者在进行下一步的时候依然十分谨慎地描红，树叶旁的边缘线旁就像高压电一般，不敢轻易触碰到。迟小囧笑说像记者这种进度，半年也画不完这幅画，她和她的团队也不用吃饭了。

脚手架上心惴惴

艺高胆大是标配

一幅墙绘作品根据设计稿的难易程度不同，需要连续画几天到十几天不等，每天都需要连续工作八小时左右。绘制工作中或站、或蹲，几乎没有坐着休息的时候，而且整个过程要求绘画者全神贯注，举笔不停，非常考验绘画者的意志。长时间的工作使迟小囧得了颈椎病，吃饭不及时胃也时常不舒服。

墙画完工纪念

“真的是个体力活，高强度的工作不比在工地上干活轻松，而且一样得爬脚手架”，迟小囧说以前朋友给介绍对象的时候，她拿出自己在脚手架上拍的照片，对方一看就问是在工地上干活的吗。“这个脚手架一开始的时候是真害怕，后来也习惯了，毕竟我算是这个团队的灵魂，灵魂都不爬高，谁爬高。”迟小囧说两层以上的铺色，基本上都是别人不敢上的地方她上，别人不敢爬的架子她爬。

记者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脚手架。几根手指头粗的铁管子架起支架，中间搭着几条木头板子就是踩着或者坐着的地方。记者尝试像爬梯子一样踩着铁管往上爬，在地面的脚掌蹬离地面的一瞬间，整个身体连着架子一起摇晃了一下，“啊，这个架子不牢靠啊”，记者忍不住喊出了声，但迟小囧说这就是脚手架的正常状态，不可能像走水泥楼梯一样平稳，记者只能抓紧铁栏杆颤巍巍迈出下一步。这种手抓和脚踩的地方都不是固定死的牢靠，都是每蹬一步就晃动一下的感觉，有点像杂技表演，还没爬到第二层就额头渗出了细汗。此时更愿意在一楼多辛苦都没事，也不想上二楼爬架子。

这期工程的脚手架一共三层，爬到第二层就是记者的极限了。第二层的木板到了腰的位置时，第三层木板就在头顶处了。此时迟小囧喊着爬进去，记者只能四肢着地的姿势用膝盖在木条上行走。每片巴掌宽的木条中间都有半掌宽的缝隙，地面就在缝隙中看得清清楚楚，而且膝盖每走一步，那片木条也跟着颤一下，记者此刻最害怕自己的体重把木板压到了承重的最大限度，颤悠着再突然折断了，就可能会因公负伤躺半个月。即便迟小囧再三强调三百斤的胖子上去都压不塌，但是心理上的恐惧还是很难克服。即便有再高的艺术天赋，恐高的心理克服不了也是白搭。

迟小囧说她有一次正在第三层的脚手架上铺色，下面是沙土的地面，突然脚手架的一侧因土壤松动往下陷了一下，“那一瞬间我的心脏都要跳出来了，我就以为要塌了，幸亏当时下面有小伙伴正在架子旁调色，赶紧扶稳了架子，不然后果可就不堪设想了！”回想起来那一幕，迟小囧依然心有余悸，“下来后，我手脚都软了，不敢走路。”即便是内心有了恐惧，但是在几天之后，迟小囧因工作需要又上了一个四层的脚手架。“在架子上腿都是抖的，但是合同签了，这幅画就得如约完工”。

心声：

苦中有乐，城人共美

家人都很心疼，觉得她工作太辛苦，但迟小囧也享受画画带来的内心的平静和安宁。“每次作画，都感到很幸福，尤其是巨大的画作完工的一刻，这种成就感会持续很久很久。”

“经常有路人路过的时候跟我聊天，他们看我画画的时候也表现出浓厚的兴趣，有一次一位阿姨站着看了我十几分钟，原来她也想画上一笔，圆一次年轻时未完成的画家梦。那天我也让她画了树叶，我还在画人物群像的时候把她也画在了里面，这个小心思，希望她以后再走过这面墙的时候，会想起这个愉快的下午”。迟小囧画墙十几年，遇到过形形色色的路人，她也愿她的墙画能在路人走过的瞬间留下一丝美的享受。

墙绘涂鸦不仅仅是一种简单的墙面装饰，还是承载着人文历史、人文关怀的街头艺术，是墙绘师在美学上的一种追求。当记者问到迟小囧有什么梦想时，她说：“画了近百幅墙画，最满意的作品永远是下一幅。我渴望经我之手的每一面墙能成为自己的代表作，能让我淋漓尽致地发挥自己的创意，绘出这座城市独有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