闯红灯，不戴头盔！外卖惊险路：平台说算法科学，骑手称时间不够，是算无遗策还是算你狠？

半岛全媒体记者 尹彦鑫 实习生 彭天琪

新业态为人们的生活带来方便，每天频繁穿梭在大街小巷的外卖骑手争分夺秒的同时也埋下了安全隐患，有无交警在路口与骑手是否守法正相关，虽然交警部门加大执法力度，各种管理办法也不断出台，但骑手们却在不断地见缝插针。

骑手们说要按时送达必须闯，而平台表示自己的“算法”很科学，骑手违法是为了压缩时间多赚钱。不管是算无遗策还是算法赶着骑手跑，交通违法交通事故居高不下是个不争的事实。或是企业承担更多的管理义务或是相关部门持续加大执法力度或是提高骑手们的保险额度或是继续提高算法的科学性，这些都是对交通秩序的改善、社会矛盾的减少进行的有益的尝试。

等红灯的骑手

直击交警执法现场：

外卖骑手存在不戴头盔、闯红灯行为

5月27日9时30分许，记者来到了京口路与夏庄路、书院路的交叉路口，李沧区民警牛宏才与同事们正值守在此，针对骑电动车不戴头盔、闯红灯等违法行为进行专项整治。

路口地处李村商圈，行人车辆众多。虽不是送餐高峰期，短短20分钟时间，便有3名外卖骑手因不戴头盔、闯红灯被交警拦下进行批评教育。

牛警官远远看到一位外卖骑手没有戴头盔，便及时把她拦在了路边。记者注意到，骑手被拦下后，看上去有些不耐烦，一副“碰到交警算我倒霉”的样子。“不戴头盔是非常危险的，以后出门，只要是骑电动车上路，记得必须戴头盔，今天给你一次警告，登记一下，下次再出现这种情况，就要进行处罚了。”牛警官告诉这名骑手。骑手回复称“回家戴，回家戴”，匆忙登记后离去了。

监控下闯红灯的骑手

虽还没到10点钟，但太阳已是很火辣、刺眼，空气也了无凉意。不一会儿，另外一名骑手也因没戴头盔被交警拦下。“天太热了，觉得很麻烦，就没戴。”牛警官提醒他，作为外卖骑手，不管天气如何，戴头盔送餐更加安全，也耽误不了多少时间，下次再犯的话，就要罚款20元了。

记者向路口望去，当时正是红灯，一位外卖小哥没有减速，骑着电动车往路对面冲。牛警官迅速喊住他，进行了批评教育。外卖小哥表示，红灯时周围车辆少，估计不会有危险才闯红灯的。“路上不要只想着订单，也不要心存侥幸，安全最重要。”骑手一边点头回应牛警官，一边还拿出手机瞅了几眼。

记者注意到，交警不在路口时，骑电动车的外卖骑手便有恃无恐，闯红灯、不戴头盔现象非常普遍，交警在路口执法时，电动车的违法行为少了很多，交警执法一定程度上对于外卖骑手起到了震慑作用。

当天上午11时许，市北交警也开展了电动自行车违法治理，记者在龙城路徐州路路口看见，骑电动车的送餐员、年轻人在路口来回穿梭，很多骑手没有佩戴头盔，甚至干脆在南向北单行的徐州路上逆行。

交警对未佩戴头盔的女骑手进行警告

临近中午，阳光晒得皮肤发烫。市北交警辽源路中队民警紧盯路口，仔细排查过往电动车。上午11时20分许，副中队长王武军拦下了一辆逆行的电动车。驾驶电动车的外卖员小郑称，自己赶时间送餐，没注意路况，跟着手机导航走到了这个地方，没想到是逆行。“逆行非常危险，你如果被车撞到了，怎么办？”王武军告诉小郑，开启的导航是为机动车提供导航服务的，驾驶电动车不能闯红灯，更不能逆行。小郑点头表示，以后会注意观察路况，谨慎送餐。随后交警对小郑作出罚款20元的处罚。

之后，才十分钟功夫，记者注意到一名骑电动车后座还载着人的女青年，在道路上逆行。交警及时把她们在路口拦下。女青年告诉民警，自己是第一次骑车。“你第一次骑车就载人，两人都不戴头盔？”面对交警的质疑，女青年称，头盔放在家里忘了带，之后出门会好好记住。民警依法批评了这名女青年的危险行为，告知她骑车出门要把佩戴头盔放在第一位，随后做出了罚款20元的处罚。

指挥中心直击路口实况：

有交警就收敛，没有交警就敢闯

远远看到有交警，除了极个别骑手撞枪口大多数骑手们往往就会收敛很多，这就表明骑手并不是不知道何种行为是交通违法，而只是缺少主动遵守交通法规的意识。

交警在路口时骑手们收敛，那么没有交警值守的路口骑手们又是一种什么状态呢？近日记者也来到了李沧交警大队指挥中心，通过路口的监控影响，对骑手们的行为进行了“无打扰”式观察。

5月13日上午11时许，正是骑手们送餐的高峰时段，夏庄路与大崂路路口处骑手们川流不息。指挥中心的交警将监控探头对准了大崂路东向西方向路口处等信号的车辆。记者发现几乎每个信号周期，都有骑手无视前方的红灯，从车流的间隙穿插而过。在短短十五分钟的时间，在该路口的这一个方向记者就统计了36名闯红灯的骑手。其中只有一个信号灯是红灯时骑手们都老老实实的等红灯，原因是，前方有一名骑警用摩托车的交警在等信号灯。

据交警部门初步统计,目前青岛市内送餐骑手数量超过10000名,如此庞大的群体仅通过交警部门的末端执法显得力不从心，交警们的集中执法行动可以起到一定的效果，但是要从根本上改变骑手们交通违法的现状显得有些力不从心。“我们警力有限,除平常的正常巡逻疏堵保畅外,还要进行夜查、出现场,真正能够用在查处二轮车交通违法上的警力相对有限。”一线执勤民警表示，交警处罚违法并不是目的，让每一位交通参与者树立遵守交通法规的意识才是初衷。

声音：

平台应该承担更多的企业责任

今年5月1日起，《山东省电动自行车管理办法》正式实施，对电动自行车违法处罚作出了明确的规定。但是光靠交警部门的处罚能解决问题吗？“按照规定我们可以对闯红灯、逆行、不带头盔的电动自行车违法行为进行警告和罚款20元，但是有一个很现实的问题，骑手驾驶二轮电动自行车是不需要驾驶证的，即使我们对其进行处罚了，后面的罚款他会不会交是一个问题。”一线执勤的交警告诉记者，“摩托车驾驶员有驾驶证往往会接受处罚，但是电动自行车驾驶员接受处罚缴纳罚款会不会落实不到实处？处罚的效果是不是也就会打折扣呢？”

闯红灯被交警指下的骑手

对于这个问题，也有另外一种声音。“假如骑手被罚款20元，这大概等同于送两单外卖的收益，他为了将这个损失弥补回来会不会在交警看不到的地方更加疯狂的闯红灯？这样处罚是否能够起到很好的效果？”

交警部门对危化品运输车、渣土车等管理有了比较完善的体系，能够要求企业落实相应的主体责任，监管部门与企业形成合力，推动交通秩序向好向善。

众所周知，外卖平台作为一种新业态出现，有其独特性，绝大多数骑手与平台之间的关系并不是劳动关系而更近似于劳务关系。“这种短时合作的关系，导致了平台方在法律范围内承担了更小的责任，这对交通管理来说是不利的，对骑手本身的权益维护来说也是不利的。”青岛市政协委员、中韩青年创客基地主任王可锋表示，“针对外卖小哥这一重要的物流力量，这对外卖送餐行业与骑手这一新型关系，我觉得应该及早立法，突破劳动关系与劳务关系的束缚。”

争议：

骑手称系统给的时间不够，平台说算法科学

做过外卖骑手的小李表示闯红灯几乎是骑手的家常便饭，这都是被系统逼得：“我在某平台呆了两个月，举个例子，平台只给了30分钟配送时间，这30分钟里包括了商家出餐，骑手配送。外卖一大部分是早就做好的饭菜，一加热就好了，可还是有现做的，现做的动辄十几二十分钟，留给骑手的时间有多少？不到最后三分钟不能报备，骑手只能背锅。用餐高峰期一个骑手手里动辄四五单，时间都是一样的，这就意味着30分钟里他要把这几单都送到顾客手里。下雨的时候就更别提了，一塌糊涂。很多小区不让送外卖的骑车进，走路真的很累很浪费时间。超时意味着什么，差评，投诉，减少收入，来自领导的压力，来自一家老小等着吃饭的双手。我们知道逆行危险，知道闯红灯被人骂，知道生命只有一次，没办法，生活总是要努力，我们能做到的就是用安全换金钱。每个骑手都不想出交通事故，他们还是对着红灯奔了过去，因为意外可能在每一个明天，投诉差评扣款就在每一个今天。”

骑手交通违法被交警处罚

骑手马路上逆行闯红灯是因为时间不够用吗?针对这一问题,外卖平台山东区域负责人王先生曾向记者作出解释:“我们接派单系统,都是后台大数据算法经过计算之后作出预估送达的时间,不存在时间不够需要争道抢行才能送达。一些不守法的骑手争道抢行闯红灯,基本上是为了压缩时间,以在有限的时间多送几单。

2021年9月至2022年5月，“美团Meituan”公众号相继公布了外卖配送中的“预估到达时间”、“订单分配”算法，也开始在15个城市试点新的“服务星级”激励机制，对骑手收差评、超时等情况的处理从扣款改为扣分，也针对骑手送餐过程的异常情况进行“单次补时＋系统修正”，并给予骑手接单选择权。据一位业内人士介绍，不管是美团还是饿了么，平台派单的算法如出一辙，都是争分夺秒的控制派单时间。

但目前问题是：算法系统的预计送达时间越估越短导致骑手拼命跑甚至逆行闯红灯只为不超时，为平台积累更多短时样本，最后算法系统中训练样本实际配送时间更短从而训练出的模型预估更短，这样的反馈机制怎么缓解？

对于外卖骑手闯红灯、不戴头盔现象，除了外卖骑手的自我约束外，平台更要采取措施，加强监管。例如，通过用户调研或骑手上传照片的方式，及时发现不良行为，对不戴头盔的骑手进行处罚。而对于骑手闯红灯现象，外卖平台系统应升级算法，计算红绿灯影响下骑手的正常派单时间，把系统订单配送过程中骑手违法（逆行、闯红灯等）的训练样本去除，违法样本不应参与时间预估模型的训练。其次，控制骑手的接单量，避免因单量过多出现闯红灯现象。再次，可与交警部门合作，在精确定位的基础上链接交通信号系统，随时跟踪骑手位置，出现异常系统及时报警并反馈给交警，核实后进行处罚。

法官：

保险要更全更高，算法还需不断完善

骑手交通违法导致的交通事故增多，审理了众多交通事故案件的市北法院水清法庭庭长陈晓艳感触颇深。

“直观上来讲，近几年骑手相关案子的数量占比明显比前些年要高，甚至比普通的家用二轮电动车都要高，一方面骑手数量增多，加上在路上的时间较多风险也就提高了，再者骑手发生交通事故一般都会导致人员受伤，对于赔偿问题无法达成一致，往往就会走司法程序。”

交警查处骑手交通违法

陈庭长认为，很多骑手缺乏法律意识和交通安全意识是导致事故的重要原因，同时外卖平台的管理也存在一定问题。“骑手为什么要这么超速闯红灯无视自身安全？实际上他们作为成年人，应该知道交通违法会带来的这种严重的后果，他们应该能有意识，但是为什么会争分夺秒的去抢单？目的就是为了报酬，计酬方式变得更科学，这才是根本的解决办法。”陈庭长还提出，“进行区域划分、把外卖配送范围相对缩小，界定在某一个范围内，其他范围他们不允许他们接单，也不给他们派单，这些系统算法方面的问题需要平台不断的完善，包括如何落实宣传的奖惩机制等等。”

同时，审理了大量外卖骑手交通事故的陈庭长还指出一个关键的问题。“在事故赔付方面，外卖骑手所投保的保险与私家车投保的保险，在赔付金额上差的很大，这也是导致此类交通事故高诉讼率的重要原因。”陈庭长认为，“从保护交通参与者能够得到及时有效赔付的角度上来讲，首先要考虑的是保险，保险要投的比较全一点儿保额高一些，但是这不是骑手能决定的，现实中骑手是没有选择的权利和协商的余地，需要平台在条款中进行调整。”

超出保额导致伤者不能得到足额赔付确实是一件棘手的问题。2019年1月，桂女士被一名“饿了么”骑手撞成“植物人”。经过交警部门的事故责任认定，“饿了么”骑手在这起交通事故中承担全部责任。虽然是骑手全责，但面对高额的医疗费用以及后续治疗费用，骑手一人也确实无力承担。而事发时也正是骑手接单送餐的过程中，是他的工作状态，因此桂女士的家人认为与骑手有关联的配送平台和订餐平台也应承担相应责任。桂女士的家人将骑手本人、平台以及平台青岛本地合作方一起告上了法庭。最终，法院一审判决平台和青岛本地合作公司赔偿桂女士医疗费、残疾赔偿金、护理费等费用共计约185万元。在之后进行的二审调解中，青岛中院也认可了一审的判决内容。

但是在司法实践中，并不是所有的交通事故受害人将平台一并起诉都能得到法院的支持。“骑手肇事后，平台是否承担责任，要看平台和这个骑手之间签订的合同或者协议，每一个认定起来都非常复杂，况且现在他们的车辆有的是自带，有的是公司的车辆，所以不能一概而论。”陈庭长表示，“目前由外卖骑手所导致的事故其困境在于，外卖骑手作为侵权人，如果说最后确定由他们即直接侵权人来承担责任的话，他们流动性比较强，赔付能力比较弱，会引发后续执行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