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说“再见”！记者探访青岛“团结户”：昔日想要房子得排队，如今老住户纷纷搬离

半岛全媒体首席记者 刘玉凡 记者 王洪智 见习记者 王晓雯 黄滢滢

“团结户”是上世纪单位福利分房的产物，指两户或两户以上合住一套住房，产权性质主要是单位自管房或直管公房。日前，青岛市住房保障中心发布消息，“团结户”住房出售首批试点启动，再次将有着时代烙印的“团结户”拉进了公众视野。11月1日，记者兵分多路走访发现，目前青岛市区仍有居民居住在“团结户”住房中，还有居民为了改善居住条件，已经搬出“团结户”。随着试点工作的推进，不少“团结户”居民盼望能通过住房出售，办理个人不动产权证，保障自身合法权益。

瑞昌路一处团结户住房

探访：

团结户“泾渭”分明

安装拉门享独立空间

11月1日上午，记者来到瑞昌路一开放楼院，这里的不少房子就是团结户。“以前这里很多团结户，但是现在基本没有了，很多都搬走了，住在里面的也都是单个住户了。”在采访过程中，一位住在三楼的老人告诉记者，这几栋居民楼是青岛一家饮食服务公司于1982年前后建设。

“比如说这一户，本来就是团结户，后来其中一户搬走了，那个房子用锁锁死了。面积不大，也一直空着，没有向外出租。”老人指着其中一套团结户住房说道，很多原来的团结户经过交易后，被其中一家买下，成为单独住户的住房。

团结户中的厨房

在该居民的指引下，记者在一栋居民楼的一楼，找到了仍住在里面的“团结户”。记者从门口进入，发现房子的面积并不大，里面只住了一名老年男子，但是并没有看到厨房、厕所和其他住户的房间。“这房子是我的，1984年分的，住了快四十年了。原本是套二的房子，两个房间住了两户，两家人共用一个厕所，很不方便，老年人年纪大了，打扫厕所也是个问题。”老人说道。

后来，老人还发现，如果从正门进，要经过对方的房门才能到自己的房间。因为铁门铁窗进出动静很大，双方容易发生摩擦。于是两家人商量后，就在房子中间装上了一个拉门，将两家人的生活区域分割开来。老人便在原来的晾台上改出了一个门，之后又在晾台上布置了简易厨房，但是上厕所只能到外面去上。

讲述：

曾“打着伞上厕所”

排队等来“团结户”

今年57岁的陈建伟是青岛城运控股公交集团隧道巴士第八分公司“暖行-心益”志愿者团队队长，在他的记忆中，由于二三十年前房源紧张，能分到团结户也是让很多人羡慕的事。“因为厕所和厨房共用，给两家人带来很多不方便，两家人容易产生矛盾，造成关系紧张。特别是孩子长大后，住房面积更加紧张。”陈建伟说道，“现在政府进行团结户住房出售试点，团结户终于要成为历史了。”

11月1日，记者又来到市南区宁夏路85号，这栋居民楼建成于1980年，有着40多年的房龄。从外表上看，居民楼院干净整洁，并没有留下太多岁月的痕迹。然而，推开其中一户“团结户”的房门，斑驳的房门和破损的地面，还是能让人感受到时光的变迁。两个卧室由两家分别所有，厨房和卫生间则为两家共用。在陈建伟的介绍下，记者找到了曾住在这里的“团结户”石女士。

宁夏路85号的一处团结户居民楼建成于1980年。

“当时厨房里水管子都没有，做饭接水就得上厕所去接，2000年住的时候，楼上漏水，我都得打着伞上厕所。”石女士告诉记者，有时候滴水太严重了，洗衣服时水会不小心渗到楼下，楼下就上来找。

回忆起住在“团结户”的经历，石女士直言“挤挤巴巴”，她所占有的面积只有二十平方米。“结婚的时候家里很挤，我们给收拾了一下，因为旁边那家没住人，他就当仓库用了。我们当时就在阳台做饭，有时候做饭也不方便，就随便吃点凑付凑付，中间那一间屋就放了个小衣橱，然后一个床一个小茶几子，一个电视柜，这是我们的全套家具。”石女士说，“后来有了孩子就不行了，更住不开了。”

虽然有这么多“苦涩”的回忆，但石女士坦言，在当时的条件下，能有这样一个栖身之所并不容易。“当时想要房子还得排队，工龄也需要达到10年以上，双职工的话还能优先考虑一点。”石女士说道，“当时想要房子的，要等着前面的住户往外倒，你手里有团结户的（房子），才可以换个独门独户（房子）。”

现状：

老住户搬离“陋室”

配套完善环境提升

记者在南宁路某小区走访中发现，很多“团结户”的户主已经搬走，将房子出租或空置，许多无人居住的“团结户”房门上都落了一层灰。“基本上都租出去了，‘团结户’大部分都搬走了，现在住的大都是租户。我原来就是住上面的‘团结户’，后来我们没办法买了现在这套房子。”曾住过“团结户”的王女士介绍。

“我住的是个大间，13个平方多，另一个不到10个平方，一套房子总共不到30平方米，厕所都调不过屁股来。房子虽然老，但是挺结实，现在这边的房子基本都住着人，但是和我这么大岁数的老同事，基本没有在这里住的了，租出去的多。”家住瑞昌路的一位“团结户”告诉记者，他的房子在一楼，自己岁数大了，住在这里不用爬楼，出入方便。

记者走访时还发现，“团结户”的房子所处地脚交通比较方便，对外出租比较便宜，也吸引了不少租客。目前在此租房的，主要是来青打工的人，人员流动性大，一间房子的月租金三四百块钱。记者看到，为了好往外出租，很多房子的窗户已经更换，有的还进行了简单的装修。

瑞昌路一处团结户住房，相关部门安装了燃气和暖气等设备，改善居民居住环境

记者调查发现，因为年代久远，这些房子也存在着不少老房子的“通病”，例如上下楼不方便、外墙渗水、管道堵塞等。不过，近几年随着政府对老旧楼院的关注，配套设施逐渐完善，周边环境明显提升。“一开始的时候，我们楼上没有燃气，没有暖气，最近这两年，政府比较重视老旧楼院的改造整治，把燃气和暖气安装上了。房子也好往外租了。”一位居民说。采访中记者看到，瑞昌路几栋居民楼上安装了新的供热、燃气管道，更换了新的电表。此外，楼院内的地面也铺上了地砖。

幕后：

互帮互助有喜有忧

温馨记忆存心间

“团结户”的存在，在特殊的时代背景下，确实解决了一部分人的住房问题。但是，“团结户”的存在同样产生了很多问题，对此，市北分局兴隆路派出所社区民警马怀龙深有体会，“辖区内经常有住户下水道堵塞了，半天也没弄利索，因为是团结户，都不愿意掏钱。”马怀龙说，因为两户共用厨房、卫生间等，时间长了，邻里之间难免发生纠纷甚至冲突，出现了“团结户”却不团结的情况。为此，马怀龙自费购买了投下水道的设备，并及时调解双方的纠纷，避免了矛盾的扩大。

“印象比较深刻的还有一件事，辖区内有一栋团结户住房里住着两个大姐，都是单身，其中有一个大姐喜欢养猫，另一个却怕猫，因此双方经常发生纠纷。”马怀龙说，后来经过他慢慢调解，最终做通了双方的工作，双方的矛盾得以化解。

市南区一处团结户，虽然同处一个屋檐，但两扇门代表两个家庭

家住南宁路的王女士告诉记者，之前她住的是套二的房子，两户一家一间屋子，她家三口人挤在一间屋里，空间小，生活很不方便。“餐桌、床、电视全都是在一间屋里，我们一家三口挤在一间屋里，打了一个吊铺，孩子单独睡在吊床上。当时孩子学习的时候，都是趴在缝纫机上学。”王女士回忆，“我们（夫妻）都不敢看电视，怕打扰孩子，孩子一学习，我们就看报纸，报纸的夹缝都让我们看完了。我还开玩笑要是有现在的条件，孩子有一个独立的房间，学习环境好了，一定能考上一个更好的大学，就感觉有些遗憾。”

在“团结户”的记忆中，合住生活虽有麻烦，但也存在小温馨。“就是互相体谅嘛，厕所、用水、走廊，都要体谅对方。另一户住的房间是北向的，我住朝南向，他们要晒衣服什么的，就到我这边的阳台来晒。”王女士告诉记者，“团结户”的房子是单位根据工龄级别分的，大概住了有二十多年，目前另一户也搬出去了，处于空置状态。

展望：

期待新政进一步完善

“新的政策出来了，这是一件好事。”说起青岛“团结户”住房出售首批试点启动的消息，不少居民表示，有了团结户交易“新政”，房子能够更好卖，这样可以卖掉老房子，搬到新的房子里生活。其中，一位老人告诉记者，他的后辈已经到其他区市定居生活，目前团结户里只住着他一家，这两年，孩子一直想让他搬到离着近的地方住。因往外出租房子耗费精力，自己年纪大了，不想再折腾了，所以他希望尽快将房子卖掉。

“看看政策是什么情况，再决定。”采访中一位居民表示先观望一下，看看试点情况怎么样，等具体措施落实，再决定“团结户”房产的“去向”。此外，还有的居民表示，因为团结户所在的居民楼普遍房龄比较大，所以他们也想等等看是否存在拆迁的可能，再做进一步决定。

记者了解到,目前,市南区、李沧区辖区内直管“团结户”住房和青岛理工大学所属单位自管“团结户”住房以及市企业托管中心、青岛华通集团托管企业所属单位自管“团结户”住房已纳入“团结户”住房出售试点范围,承租以上范围“团结户”住房的居民,可申请办理“团结户”住房出售。下一步,青岛市将总结试点经验、完善相关政策。

记者手记：

难说再见，却也仍要再见

两户或三户居民同住一套住房的现象，被称为“团结户”。住“团结户”的居民，只有租用权，不能把房屋按市场价出售。虽然“团结户”比筒子楼的隐私性要强，但是还是要几户合用私人空间。在走访中，有不少住“团结户”居民告诉记者，因为合用厕所、厨房，生活上很不方便，也因如此，有些时候让邻里之间剑拔弩张。

其实，不仅是岛城，“团结户”在其他一些地区也存在过。在三四十年前的武汉，“团结户”十分地普遍。被归为“汉口历史文化风貌街区”、曾经汉口最大的公寓——巴公房子，就是武汉最早的“团结户”。

记者注意到，岛城自1998年起停止福利分房政策，不再产生新的“团结户”，据有关部门统计，截至2002年，尚有“团结户”8000余户。而在2001年，原青岛市住房委员会下发《关于解决“团结户”住房问题试点工作的通知》（青房委办发[2001]21号）。在试点过程中，如“团结户”之间进行使用权交易，或“团结户”共同将其使用权向第三方转让后，可对整套住房办理公房出售。通知规定，解决“团结户”住房问题遵循居民自愿、政策扶持、市场运作和不再形成新的“团结户”的原则。

公开资料显示，2013年，青岛市大部分团结户问题已经按照市场化运作模式获得了解决，但受经济条件、邻里关系等多方面原因影响，仍有部分团结户居民解决其住房问题存在障碍。对符合住房保障现行条件的团结户，其住房困难问题基本上可通过本市住房保障体系统筹解决。随着住房保障体系的进一步完善和城市住房建设进度的加快，团结户住房困难问题将逐步得到解决。

近些年来，仍有居民反映“团结户”问题，期盼能够改造居住环境。在相关部门2021年的答复信息中，称将研究“团结户”的住房出售办法：“为推进解决该问题，我们会同有关部门研究起草‘团结户’住房出售办法，待进一步征求意见修改完善后按程序印发实施”。

一年后的今天，随着新政策的出炉，既是顺应时代的发展潮流，也是对仍居住在“团结户”居民的关怀。在特定的历史条件下，“团结户”已经完成了自己的历史使命。虽然难说再见，但也不要忘记那些共同走过的日子。和谐的邻里关系，彼此的互帮互助，都在时间的和河流中沉淀，在斑驳的老楼里永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