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16岁，身高1.70米的青岛女孩。花季雨季的年龄，本应该在校园里享受象牙塔特有的浪漫，但是杨一飞却在十年前走上了一条风吹日晒的追梦道路。
她的梦想是成为
李娜。为了这个梦想，她的
父母辞掉了工作，卖掉了房子，甘愿从南到北跑遍全中国陪她打网球。但是个体造星道路实在太难走了，十年辛酸孤独的风雨历程走来，失去了金钱，失去了社交，失去了稳定的生活，摆在他们面前的依然是一个看不清楚的未来……
缘起>>> 雅典奥运启发了一家人 说起女儿跟网球的缘分，杨军略一思索笑着说，那还得从非典开始说起。2003年，一场史无前例的疫情在全国爆发，在那个高度紧张的时候，多开展户外运动增强抵抗力成为一种常识。“那时候我家住得离颐中体育场比较近，所以就让女儿去那里练习打网球。”杨军说，6岁女儿很快就喜欢上了这个运动，“其实对于她将来走体育这条道路，我和她妈妈都有一个共识，因为她在小学阶段就体现出这方面的天赋。”特别令他自豪的是，女儿杨一飞小学三年级代表市南区拿到了市运动会的长跑第三名，“1500米和3000米这样的项目一般的孩子怕累都不愿意报名，她不怕，那次获得前两名的都是五六年级的孩子。”
不过杨军说，想把女儿培养成网球明星的梦想其实起源于2004年的雅典奥运会，“那时候李婷和孙甜甜获得了双打奥运冠军，当时就有点想法，也想培养出一个李娜或者孙甜甜那样的网球运动员。”因为女儿打网球，那时候家里专门订了两份网球专业杂志，在其中一本杂志上，郑洁和
晏紫的教练阎大明就有介绍网球知识的专栏。2007年，杨军夫妇带着女儿投奔到了河北精英网球学校，阎大明在那里当教练。
花费>>> 为打网球房子便宜卖了 杨一飞在精英待了整整一年，基本上半天训练半天学习文化知识。“她妈妈辅导她的文化课，小学和初中都顺利毕业了。”一年后，问题出现了。“我们发现，教练基本上不可能给孩子制定针对性的训练计划。”杨军说，“很多网球学校大张旗鼓地说要做出什么成绩，但是背后其实都是商业目的，孩子基本上就是交上钱吃大锅饭。”对于抱有很高理想的杨军夫妇来说，找到一个能够针对性教学的好教练迫在眉睫，为此他们去了网球氛围比较好的广东。
“接下来的三年，我们找到了一个韩国教练，就是教过卢彦勋的那个黄文哲。”他说，随着中国逐渐兴起的网球热，很多来自克罗地亚、巴基斯坦、韩国等的知名教练迅速成了香饽饽，“聘请这些教练的费用很高，而且培养孩子的这些家庭竞相抬价，到了最后我们就雇不起他了。”杨军给记者算了一笔账：孩子12岁之前，不用请知名教练，每年花费10万元左右，他们还能承受；去了广东之后，光一个为期四个月的冬训，请教练就得花费5万元，再加上租房费用要花5万元左右，去全国各地参赛也要花七八万元，一年下来怎么也得20万元以上。
在这样的高消费下，2009年，杨军卖掉了家里的房子。“我老婆到现在还在埋怨我，奥林花园精装修的房子，我卖的9000元一平米。几乎少卖了一半。”杨军说，他们现在的花费基本上就靠以前的积蓄，在中国这样的例子很多，“我们不算最疯狂的，没敢让孩子去国外打。有的孩子去国外打球，比如去美国尼克，西班牙桑切斯等，一年花七八十万，几年下来五六百万都有得花。"
生活>>> 四处“迁徙”越来越孤独 这几年，杨军一家的行程很有规律。“冬天天一冷我们就到广东训练，大概在11月的中下旬吧，一直训练到四月份，然后就一路驱车到武汉、嘉兴、宁波等地参加全国比赛。这样从南到北一路打到青岛，5、6月份在青岛休整一段时间再去参加北京和天津的比赛，10月份左右再去成都，然后新的周期基本上又开始了。”这种贯穿全国的“自驾游”艰辛形状可想而知，“虽然最开始我们这样也是因为喜欢带孩子旅游，但是一旦这种行程成了一种工作，就会很辛苦。”
而在这种迁徙的过程中，他们的生活也发生了很大变化。杨军夫妇俩都是大学本科学历，在专职陪女儿练球之前他们有着令人羡慕的稳定生活，“本来我们俩有一大堆同学，现在也都很少联系了。”杨军说，走上陪练这条道路就意味着你从此就得忍受孤独，“亲戚朋友很难理解这种选择，每次回青岛我姐姐都要劝说我们不要再坚持了。”他说，如果未来女儿真的打不出什么名堂，到时候不仅女儿要重新学习融入主流社会，连他们夫妇俩也要补上这一课。
未来>>> 前途未卜走一步看一步 杨军说，像他们这样走个体路线的培养模式要经受来自内外的各种压力，“在这个过程中会产生很多矛盾，很多想把孩子培养出来的夫妻都离婚了。”他说，当初他们夫妇俩双双选择辞职陪练，就是考虑到一家人要一直在一起。
最根本的矛盾在于看不到出路。“这些年一直徘徊在十字路口，始终面临着是坚持还是放弃的选择。小学毕业的时候是这样，初中毕业的时候是这样，现在也一样。”16岁的杨一飞曾经拿过山东省锦标赛三次单打冠军，2012年全国比赛打了前八。杨军说，他们一直坚信女儿在本年龄段的竞争力，令人头疼的依然是资金问题。“接下来她面临着打成年组比赛，出国比赛以及请技术教练、
体能教练等的花费会更高，在没有赞助的情况下这些实现起来太难了。”他说，对于未来等等目前还没有多想，现在也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了，“但是看不清楚。”
他甚至认为，中国几乎不可能再培养出一个李娜了。“他们那批运动员在体制内享受到了很大的便利，国家投入很多。以彭帅为例，天津市手里如果有1300万元经费，他们可以花在她身上六七百万去聘请好教练以及到国外比赛，但是在个体范围内，这种机缘很难遇到。”
据记者了解，目前的国内网坛，在培养后备选手方面，不外乎两种方式，一是体制内的，像李娜这样的，属于国家培养，各方面不用自己操心，但却少了一些“自由”；另一种是体制外的，类似杨一飞这样的，完全自食其力，靠家庭资助打出一片天地，然后靠赞助和经纪团队来运作。杨一飞目前受经济条件限制，很难走出国门，这无疑也限制了她未来的竞技水平提高，这也是一家人迷惘的主要原因。
手记 没有生日礼物的花季少女 十六岁，对于女孩子来说，这个年龄太美了。这是一种青春期特有的多梦夹杂着成长烦恼的复杂美感，对于多数人来说，这段时间过得很肆无忌惮，但是对于杨一飞来说却不。
当同龄女孩都在结伴逛街或者对一本言情小说爱不释手时，杨一飞每天的时间都被训练填满了。早上七点起床，八点半开始训练，下午两点半到六点半训练，晚上回到家里还要进行拉伸等身体训练。当然，为了让她的文化课不至于落下太多，妈妈每天还要逼她学习两个小时。只是用爸爸的话说，由于一天的训练已经足够辛苦，这种学习的效果不会好到哪去。
女孩子爱美的天性此时会成为一种障碍。“这个年龄知道爱美了，打网球不仅会晒得黑黑的，而且进行力量训练也会让胳膊变粗，所以虽然我们总是让她多吃增加营养，但她还是会偷偷减肥。”杨军和妻子都是受过高等教育的知识分子，但是面对女儿的青春期叛逆却同样手足无措，“她也想像同龄人那样逛街 ，也想玩QQ、微信什么的，但是她没有这么多时间。”杨军的语气中有种理性的无奈，“她现在就是提前进入了工作状态。输球的时候会很烦，有两次摔了拍子，还把自己的腿打青了。”
杨军一家到目前为止已经四年没回青岛过年了，“杨一飞是个很能记恨的孩子，去年大年三十，她妈妈包饺子的时候我叫她出去训练，她现在还记着。今年的大年三十应该还是训练。”甚至，生日也会糊里糊涂地过去，被问起女儿生日那天会不会“特赦”少训练或者送点礼物，杨军有些语塞了，“没有礼物，你这么一说，我们做父母的真是……”
在这种纠结无比的日子中，唯一的慰藉就是信念。“有时候我们也会问她：如果时间倒流，你是选择和同学一起在学校读书还是打网球？她的回答是‘还是会打网球’。”在杨军看来，就冲这一点，这么多年来的坚持还是值得的，“就告诉自己，享受这个过程吧。”
父母
卖房供孩子打球，这个故事在丁俊晖身上，曾经是那么励志，因为他成功了；如今放在这个岛城女孩身上，却是一种心酸，因为她似乎看不到未来。在金字塔状的个体造星之路上，属于塔尖的永远只是个别人，塔基的却是大多数人，正如岛城网球教练张新所说：“没有足够的经济实力，不要轻易尝试这样的方式。”本版文图/记者 马贤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