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影｜我在哀牢山当导游

半岛全媒体首席记者 高芳

自今年9月底，颜料师“山取”等诸多主播发布哀牢山相关视频，引发网络关注，这座位于云南境内的神秘山脉，也由此迎来了如潮的游人。

徒步森林的游客

但是除了已经开放的景区，哀牢山还存在面积很大的保护区，地形复杂，气候多变，甚至存在迷路、失温的危险。山里向导便成为游客进山游览的“刚需”。

“关注石导，徒步哀牢山不迷路。”在社交平台上，石兆阳这样“推销”自己。作为哀牢山当地人，5年前他开始做进山导游。面对外界给哀牢山蒙上的种种神秘面纱，他解释说：“迷幻并不是哀牢山的真相，保持对自然基本的敬畏即可。”

石兆阳

迷雾森林的魅力

哀牢山成为网红景点后，石兆阳就再也没睡过一个懒觉。他的民宿里每天几乎客满，早晨5点半，他叫醒在自家民宿住宿的游客，6点出发，大约走20分钟山路，到达一处观景山头，在那里可以俯瞰哀牢山山脉。

每年十一、十二月份是哀牢山云海的最佳观赏季节。云海在山脉间流动，宛如一条河流，太阳从山脉和云海间升起，“震撼的景色值得你一辈子回味。”有游客如此形容。

哀牢山云海日出

今年43岁的石兆阳是哀牢山本地人，5年前他和妻子回到家乡镇沅和平镇开了一家民宿，距离哀牢山金山原始森林公园景区售票处仅有200多米。

石兆阳算是最早在哀牢山开民宿的，“刚开始基本都是云南本地游客前来，这一两年才慢慢开始有全国各地的游客，春节和国庆这两个时间点是山上游客最多的时候，大部分人是来徒步游览森林的。”

2019年起，石兆阳凭借对哀牢山地形的熟悉，开辟了三条徒步路线：138公里的路线要花9天游览完，晚上露营在山间的村子里；23公里的路线要花两天时间；还有针对徒步小白的6公里“一日游”。

为了探寻路线，石兆阳在山里走了一个多月，哪些山涧可以渡水，哪些悬崖相对安全，可以攀岩，哪些空旷的场地适合夜晚露营，路过哪些村子可以补给，都要提前规划好。2022年，他成立了镇沅县徒步者登山协会，为探秘哀牢山的游客，掀开了窥探自然风光的一角。

哀牢山里的村子

哀牢山绵延500公里，跨越楚雄州楚雄市的双柏县、南华县，普洱市的景东县、镇沅县，玉溪市的新平县。虽然经过人工开发，但石兆阳的民宿所邻近的金山原始森林公园，仍保留了原始森林的面貌，特别是体型巨大且造型诡异的树木，随处可见的湿滑的苔藓，在云雾天穿行其中，确有几分《鬼吹灯》小说中“云南虫谷”的神秘感。

徒步出发前，石兆阳会让大家带好登山杖，除了攀岩之外还可以防蛇，“打草惊蛇，是最好的驱蛇方式。”作为导游，石兆阳会带上哨子，如果在山里发现熊的脚印，他会吹响哨子，向熊发出“有人来了”的信号，“其实野生动物也不想跟人类相遇。”

“哀牢山的天气一天多变，天气预报基本不太管用。因为山里的天气变化太快了，有时候早上大雾，中午出了太阳，晚上又是倾盆大雨。”石兆阳说，来哀牢山徒步不能有执念——一定要看什么样的哀牢山——就抱着接受一切的态度就好了。

游客选择徒步线路时，石兆阳也会给出很多建议，他经常劝退那些激情满满又没有徒步经验，一上来就要徒步长途线的。“很多游客对自己的体力没有认知，觉得可以走很远的距离，其实爬山路还是很耗费体力的，以前就碰到过游客实在爬不动了，我们把他背回来的情况。”

在森林里徒步时，石兆阳会给游客科普很多动植物信息、自然风景和人文民俗知识。“山里有很多菌子，大部分菌子要煮熟才能吃，有一种叫奶浆菌的菌子，采下来就可以生吃。”

森林具有治愈的强大能量

石兆阳带领的导游团队里，大部分导游是当地人，也有外地人怀着对大山的热爱、过来当导游的，姜姜就是其中之一。今年26岁的她是江西人，两年里曾经先后三次利用换工作的空闲时间，来到哀牢山当导游，最长一次住了半年。

“森林不光神秘，还可以抚平都市人的浮躁。”姜姜还记得自己有一次给两名同龄的女孩当导游。“刚来的时候，她俩都不怎么说话，表情比较忧郁，应该是遇上了什么烦心事，出来散心的。”三人在森林里徒步时，看到一棵高大的树，树干里有一个很宽大的树洞，其中一人走了进去，蹲在里面哭了起来，倾诉了自己的烦恼。“再走出树洞时，她明显感觉开心多了，森林就是这么神奇，具有治愈心灵的强大能量。”

令姜姜意外的是，后来这两个女孩又来过一次，“我正在民宿里面做咖啡，透过玻璃我们都看到了对方。”姜姜一边手舞足蹈地跳起来，一边大喊：“你们又来了！”

三人像看到了老朋友一样高兴，“在森林里相遇的人，一下子便拉近了距离。”姜姜说。

“走在森林里，你会忍不住大叫，而在山谷里的人们听到后，也会叫着回应你。”姜姜说，刚开始游客跟着自己走进森林，会笑话她像只猴子一样大叫，但是走一段时间后，大家都是发出各种叫声，“感觉像猴子回到家一样自由自在。”

“其实熊啊之类的动物，我在森林里从来没遇见过，虽然有时候会看到它们在地上和树皮上留下的爪印。”对城市里长大的孩子，姜姜最害怕的是森林里的蚂蟥。

她还清楚地记得自己被蚂蟥叮咬的经历，“蚂蟥咬人是不疼的，因为它会先给你注射一种麻醉物质。”姜姜那天从山上带着游客回到民宿时，并不知道自己被咬了。蚂蟥是软软的，吸血后就变得鼓鼓的，从她的腿上掉了下来。那只蚂蟥因为吃太饱了，一边在地上蠕动，一边吐血，留下一道红色的痕迹。大家都在问：“是谁被蚂蟥咬了？”姜姜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的腿上正在流血。“那次经历过后，我就会叮嘱游客，去山里徒步要把裤子扎进袜子里。”姜姜说。

“除了日出，我最喜欢的是星空。”姜姜最喜欢躺在山坡上，一抬头便看见了星光闪烁的银河的感觉。山谷里的村里，晚上也会点燃灯火，像星星一样，“天上的星星和山谷里的‘星星’连在一起，那景色太美了。”

“山里人”的愿望

除了已经开放的景区，哀牢山还存在面积很大的保护区，地形复杂，气候多变，甚至存在迷路、失温的危险。按照当地有关部门的规定，单位和个人是严禁擅自进行徒步、健行、穿越、露营等活动的，违者可能面临有关部门的罚款。

“最近经常会发生主播进入森林，在直播中迷路的情况，都是我们去把人找回来的。”石兆阳的手机24小时待机，晚上经常接到游客的求助，同行伙伴在山里走丢了，好在熟悉地形的他最终会帮助求助人把游客安全寻回。

石兆阳最近也在推广一条长138公里的徒步路线“茶王古道”，这条路线串起了很多山谷里的村子。

“真实的哀牢山风光秀丽，村落星罗棋布，几千年前就有车马络绎不绝的茶马古道，其丰富多样的景观资源早晚会被外人所知。”石兆阳并不惊讶于哀牢山的“爆红”。

他小时候住在大山里，生活条件贫困艰苦，那时山里人的愿望是“走出大山”。但是近年来当地大力发展旅游业后，大山发生了变化：基础设施完善了，独特的自然风光正在成为旅游财富。

“那些靠故意压暗光线、渲染浓雾、罗织传说、配以恐怖音乐的画面，并不是哀牢山的真相，不必过度渲染，更不存在所谓虫谷传说，保持对自然基本的敬畏即可。”石兆阳说。

(图片由受访者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