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送外卖干跑堂教英语，如今我在横店当群演

文/半岛全媒体记者 谷朝明 图/受访者提供

有人用“美女泛滥，懒汉遍地”来调侃横店，也有人将横店形容成梦想与现实交织的演艺江湖……近日，话题“横店群演降薪”登上热搜第一，再次将公众好奇的目光引向横店以及那里的群演。

信息显示，横店约有20万注册群演，其中来自浙江衢州的群演张存龙，早前送过外卖，做过服务员，在经历了大半年失业迷茫期后，他横向比较了多种职业，最后宁愿用10小时挣135元、一个月只赚2000元当群演，也不想再送外卖。2023年2月，他成为一名群演，又很幸运地成为特约演员。

本期《听·见》对话张存龙，听他讲述“狼多肉少”引发的群演降薪事件，还有短剧盛行给群演行业带来的变化……

降薪起因“狼多肉少”

我叫张存龙（网名张二），今年30岁，浙江衢州江山人，大专学历。与那些执着成为大明星的“追梦人”不同，我更像是一个来横店的“体验派”，在网上刷到其他群演的“横漂”视频，觉得挺有意思，去年刚完过完春节便只身前往横店。

我的职场开局可以说是一塌糊涂，毕业后换过很多工作，外卖员、服务员、电话销售、游戏客服、外贸客服……每份工作基本上只能做一两个月，那时候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天生就是“烂泥扶不墙”。

2019年，我机缘巧合地到了北京，在培训机构当起英语老师，直到2022年6月份公司倒闭，三年“北漂”结束后，我又成了彷徨迷茫的失业青年。

有人说，横店是“懒人的天堂、疯子的乐园”。这话虽然有点夸张，但也反映了一些现实。于我而言，虽然没有明星梦，但在“打卡体验”式的群演谋生路上，仍抱着一丝侥幸心理。关于收入，在来横店之前我也算做足了功课，预估一个月最差能赚2000块左右。对女生来说，2000块钱很难生活，对男生来讲其实也够了。

群演最开始演的都是路人或者尸体，没有台词，可能要在烈日下躺上几个小时，又或者在冬季跳入冷水中。尽管做足了心理建设，但在正月的寒风中熬10个小时，仍会觉得很苦。清楚地记得第一天拍戏，演的是电视剧里面穿得很破烂、类似奴隶的形象，10多个小时里，除了偶尔会让我们欢呼一下，大部分时间就是站着。我长得挺胖，本身是个不怕冷的人，那天回到出租屋喝了好几袋感冒冲剂。

前不久“横店群演降薪”上了热搜。原来群众演员基础费用为120元/8小时，超时每小时加15元，调整后为135元/10小时，超时每小时加13.5元。自11月15日开始实施。其实通知上的定价不是到手价，演员公会还会抽10%。之所以降薪，是因为横店群演多、剧组少，“狼多肉少”下工钱自然就会降一些，因为哪怕降了还是有很多人会去演。

其实群演也涨过薪水，我刚来的时候是10个小时120元，后来8个小时120元。如果之后群演变少的话，薪酬估计也会再上调。

一夜爆火不太可能

在横店同样是群演，也会分三六九等，按我的理解大约分为五类。第一类人数最多，也最为普通，135元/10小时就是这部分群演的基础费用。不需要什么演技，也不需要什么长相，基本上就是个活道具。

如果个子高、脸小，就能当前景群演，会离镜头近一点。如果长得再好看一点，还可能成为离主角很近的贴身前景群演。前景群演的工资一般一天是200多块钱，这是第二类。

第三类是特型群演，比如长得特别丑、特别高、特别瘦、特别胖都算。有些特别的角色会邀这类人去演，特型演员的报酬很难说，有些大剧组甚至会开出上万元一天，一般小剧组则仅是几百元一天。特型群演能演的戏很少，只能碰运气等机会。

第四类叫特约演员，对外貌、身高啥的要求并不太苛刻，主要是要有演技，能说台词、能表演，需要通过专门的考试才能成为特约演员。特约演员的薪水要比普通群演高不少，一般400元一天，好的时候可以要到800元一天。

其实大部分群演是很难考上特约演员的，要么报过专业的学习班，要么本身就是科班毕业，像我这样纯靠自学成为特约演员的比例很小。或许天赋很重要，性格要放得开一点，考特约演员通过的几率就会大一点。

最后一类是武行，需要有武术功底，要知道怎么保护自己的身体。

关于梦想，我在网上听过很多，现实中当面说得很少。可以想象一下，在那种环境里，十几个小时的无聊加等待，我想不到任何跟梦想有关的事物，只想快点休息，快点收工。

据我所知，有人在横店待了几十年，还是群演，现实中我也知道他是谁。也许，他心里会觉得是在追求梦想。很多人有一夜爆火的“宝强梦”，梦想着自己也能成为下一个王宝强。但是，从客观角度讲不太可能。如果想成名，首先自己条件要好，实力要够，不然天天幻想哪个大导演看上自己，一炮走红……基本上就是在做梦，是一种无谓的坚持。

群演出路靠“斜杠”

“人如果没有梦想，跟一条咸鱼有什么区别？”这是周星驰在电影《喜剧之王》中的一句经典台词。在我看来，除了极少数执念成为大明星的“追梦人”，更多的群演是抱着尝试不同人生心态的“体验派”和原地躺平的“摆烂派”。

在横店有很多“斜杠青年”。因为群演收入不高，时间充裕，在这种情况下，很多群演会多干几个兼职。比如边送外卖边当群演；边摆摊边当群演；边做生意边做群演……而我则利用闲暇时间拍起短视频，流量还不错，收益已明显高于正业群演的收入了。

随着竖屏短剧的流行，有人打趣说“横店”变成“竖店”。其实，熙熙攘攘皆为利。短剧的兴起，给群演提供了更多出路。就我而言，除了刚到横店时从演员公会接了几个电视剧里的龙套角色，现在拍的全部都是短剧。如果不是拍短剧，以我这种长相不出众，也没经过专业训练，还有些略带浮夸的表演，估计很难接到角色。

我现在跟班剧组的陈导，他之前也是群演，加上对短视频有自己独特的理解，很快成为短剧导演，一天要在剧组拍18个小时以上，连轴转，一般人根本扛不住。陈导说，他已经习惯了。

几天前，我还碰到一个投资人，剧组的导演说，这个投资人也是群演出身，也曾身无分文，快餐也只吃那种6块钱的盒饭。拍戏时很拼，慢慢地演技提升了，人脉扩展了，先成为了特约演员，后来当制片人，灯光、场务……什么活都干过。

我送过外卖，也在澡堂里当过服务员。送外卖的确挺辛苦，电瓶车要开得很快，很危险。如果让我选送外卖还是当群演，我宁愿一个月拿2000元当群演；服务员，一天到晚要站很长时间，万一有客人发脾气，还得忍着。所以在我眼里，群演这份工作，单从体验感上比其他普通工作好多了。

群演不同于在流水线或是店里打工，工作时间不固定，相对自由，如果不想拍戏，没有人会强迫。再加上横店这边消费不高，来做群演的大都处在“人生迷茫期”，没有熟悉人的嘲笑，仿佛也就多了一点理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