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岛聚焦｜退货猛增皆因有了运费险？商家质疑：这个险该由谁来买？

今年双11，拉夫劳伦究竟是卖爆了，还是退麻了，成了一桩迷案。大促期间，有媒体报道，轻奢品牌拉夫劳伦被不少消费者当做凑单工具在用，一旦争取到满减，便会一退了之。随后，阿里公关亲自下场辟谣，表示传言子虚乌有，品牌成交良好。

但不可否认，退货率高的确是当下电商行业的现状，2008年，淘宝首推“七天无理由退换货”， 2010年，同样是淘宝，推出了运费险，随后，这个“无限宠粉”作业，被各家电商平台学习，成为了标配。

经常网购的消费者对“退货险”或者“运费险”一定不陌生。如果收到的商品并不满意，要申请退货时，有“运费险”的商品，退货的运费由保险公司支付；商家提供“运费险”在很大程度上有效提升了下单概率。

经过十几年的发展，这一险种所带来的问题也在日益显现——对于商家来说，退货率提高无形中增加了运营成本；对保险公司来说赔付率高，还有被骗保的风险。

近日，不少消费者发现，自己的“运费险”权益被平台取消，一些商家也开始关闭这项服务。如何突破“运费险”的发展瓶颈？该如何看待“运费险”的未来？

店铺主动关闭“运费险”服务

近日，李梦（化名）发现，自己被某电商平台限制了“运费险”权益，她发现，每一个商品都没有运费险。有一个直播主播说，他们的商品都有运费险，李梦发现，她的小号有运费险的，但是大号就没有运费险。

此后，李梦与平台客服沟通得知，可能是因为她的大号此前退单较多导致。

记者在黑猫投诉平台查询发现，近一个月以来，被平台限制使用“运费险”权益的消费者有不少。除此之外，还有不少商家在社交平台上表示，从今年8月下旬开始，他们的店铺主动关闭了“运费险”服务。

可查公开资料显示，“运费险”这一险种出现在2010年。当时，为解决电子商务发展中退货邮费的消费痛点，电商平台与保险公司共同推出了这一产品。在很长一段时间内，运费险可以让消费者“无忧”下单，有效提升了购买率。

商家：运费险对于某些类目不是很好

为何发展至今，它却屡遭诟病？退货率逐年升高，是其中一个原因。电商经营者张燕娜此前经营了一家女装店铺，今年下半年关停了，她认为，运费险对于某些类目不是很好，像女装，顾客可能想回去试试，会买个好几件，其中选择一件到两件，导致商户的退货率增加了。

张燕娜说，除了女装，童装、男装、生活用品等品类的退货率也在逐年上升。从商家的角度来说，推出赠送“运费险”服务，每一单的保费成本要增加五块钱左右，如果退货率过高，会“得不偿失”。

张燕娜：我们之前已经平均要五块多一单运费险，比发货的快递费还要贵，快递费如果量大的话，跟快递公司谈一下可能全国还能三块、四块走。刚开始，因为退货险销量增加了，退货率也会增加，后续库存增大，品不可控了。衣服是季节性的，像羽绒服之类的，它就是卖一个两个月销量比较好，后续就卖不上量，那导致库存特别多。还有运营、售后这一方面，要重新整理衣服、挂烫，再发货包装，也添加了一部分人工费用。

今年“618”促销活动期间，某女装品牌创始人方建华发文直指平台强制运费险，称强制运费险推高了退货率，产生大量无效订单，商家有苦难言。

他算了一笔账，服装行业一笔退货订单，在没有收益情况下要付出成本约15元，等于广告费、包装物料、快递费的投入直接打水漂。如果按照销售1000万元，客单200元，保守算40%退货率，因退货产生的损失达30万元以上，连带成本每月损失过百万。

退货率往往与店铺评价挂钩，平台强制运费险无形中导致退货率上升，也就意味着店铺评价降低，店铺流量将受影响。此外，退换货情况还与商家缴纳的保费挂钩，根据某保险公司官网信息提示，商家购买运费险需要支付的保费，以购买时点前3个月内的交易及退换货情况为基准估算。退换货率越高，商家要付的保费也越高。

女装退货率达到历史最高峰

当下电商行业的女装退货率有多高？几位受访者都表示目前的退货率已达到从业以来的最高值。

淘宝某品牌创始人张可（化名）对表示，女装店铺退货率上升的问题从前年开始出现，她店铺的退货率从过去的20%逐渐增长，目前日常情况下退货率达到70%。去年推出的冬季爆款退货率达到了80%。另一方面，她了解到目前行业退货率达到了80%，甚至部分店铺的退货率达到了90%。

在小红书上，关于女装退货的话题有着高浏览量。截至发稿，“女装退货率为什么这么高”话题有超过5000万浏览量，多位消费者分享了近期的网购经历。

在消费者看来，选择退货主要有以下原因：货不对板、预售期长、模特图更重视氛围感而不是细节等。一位消费者对第一财经表示“今年双11没怎么买衣服，原因是618期间买的衣服10件退了9件，退货率很高，不仅耽误我的时间，买到货不对板的衣服也很影响心情。现在都选择在线下试衣服后买，价格没有比网购的衣服贵很多。”

除了商家自身原因，高退货率的产生也存在外部因素。在退货不需要承担物流成本后不少消费者会选择买回家试试。消费者王茜（化名）表示，“现在退货不用运费，我会多买一点试试。”她表示她一直是买得多退得多，只不过运费险让她买得更多，目前的退货率在60%左右。

商家自测：关掉“运费险”，退款率下降10%左右

有电商从业者讲述了自己进行线上测试的过程：选择一部分客户支持“运费险”，另一部分则关掉“运费险”。结果显示，售后纠纷减少、运营成本下降的同时，退款率也下降10%左右。也就是说，对于商家来说，关闭运费险服务本身可以筛选掉一批随意下单的消费者。

从保险公司的角度来说，相较于其他产品，这一险种赔付率也更高。据了解，某电商平台的“运费险”赔付率达到80%左右。

一位保险业资深从业者介绍，据了解，这个险种基本不挣钱。两个原因，退货的频率很高，就是保险公司赔付的频率很高。另一个方面，存在薅保险公司羊毛这种道德诈骗风险。

“羊毛党”盯上了运费险

运费险的强制推行还催生了一条“薅运费险羊毛”的灰色产业链。

这其中有哪些套路？记者采访了解到，首先，“羊毛党”会专门选择有运费险、且7天无理由退货的商品下单；其次，“羊毛党”签收后往往会选择自行寄件的方式退货，因为上门取件无法直接打款理赔，而是抵消运费，同时，自行寄件价格可以非常便宜，因为产品轻便，运费普遍为三四元一件；第三步，保险公司赔付运费险，向买家理赔6元到十余元不等的金额。

这时，“羊毛党”不仅拿到了退回的货款，还收到了保险公司的理赔。即便以较低的理赔8元为例，与自行寄件运费金额仍有4、5元的差价，一天薅10单，也有40、50元的收益，可谓真“无本万利”。

薅运费险羊毛一个关键点在于，自行寄件必须要便宜，才能赚到与运费险赔付金额的差价。

记者从电商从业者王浩（化名）处了解到，“羊毛党”可以和快递谈合作，一天发50单以上，件均价格可以低到2~3元/件，记者在一个运费险技术探讨群里看到，也有群成员提到，代发可做到最低3元/单。

“干久了电商，一眼就能识别出薅运费险羊毛的单子。” 王浩对贝壳财经记者坦言。

首先，这类单子一般收到货都不拆包裹，直接贴一个新快递单号覆盖原来单子退回；其次，收货地址一般设置在比较远的地方，比如，店铺在广东，收货地址普遍设在东北、内蒙古等地，这样运费险可以多赔付一些，差价更高；第三，这类单子退货一般都选自行寄回，便于后续直接获得理赔；第四，下单的号大多是新号，且信誉低，发出好评多为0，商家申诉用处也不大，毕竟一个号就退过一两次，平台会判定为正常退货。

电商商家杨悦则对表示：“去年就有这种情况，但薅得不多，我们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今年出现了大量薅运费险羊毛的情况。我们发现，订单上填的手机号是假号、空号，或打过去非下单本人，同时，下单的是新账号，而且，本来可以让驿站上门取件，但他们非要选择自己发快递，退回来后发现包裹都没有拆过。”

当然，同一个账号如果多次发起退款申请，很可能会被识别拒绝理赔，但“羊毛党”总有办法弄到更多的账号，规避风控。

利用运费险骗取100余万元

今年以来，多地公安破获了专门骗取“运费险”赔付款的相关案例。江西省萍乡市莲花县公安局刑警大队反诈中队中队长刘琦接受采访时说，该局破获的一起案例中，两名涉案人员大量虚构交易，并购买“大件退货运费险”保险产品，在8个月内，共骗取了100多万元的理赔保险金。

刘琦表示，他们首先是用自己还有亲戚朋友的身份信息注册了一大批网店、支付宝账户，之后在网店里面上架大件商品，比如橡胶床垫、乳胶床垫。上架之后，就会用自己注册的一个支付宝账户，在自己那个网店里面下单，自己买自己的商品，下单的同时就会投保大件商品运费险。这个大件商品运费险的保费一般是18元到30元不等，赔付金额有250元一单。下单成功以后，就会在另外一个叫礼品网的网站上，那个网站上会上架一些价格很低廉的商品，下单之后，就会直接生成一个订单号，然后他就会把这个订单号，填到淘宝退款页面那里，系统就识别完成了这一次退款退货，之后250元的保费就会打到嫌疑人的支付宝账户内。

运费险未来还需多方平衡

对保险公司来说，运费险是线上化发展的重要象征，它在商品交换、物流产业发展方面确实起到了积极作用；另一方面，巨大的保费规模也让保险公司难以割舍。

据介绍，这个业务保费规模有量，一般业务落地到某家分公司，分公司的保费规模就冲上来了。尤其像是中小公司，本身保费规模不大，几千万或者上亿的退运险，保费增速、它的市场份额立马就上来。考核方面，在保费这个角度，保险公司一般考核两个方面，一个是保费规模，另一个方面就是效益。现在往往考核规模的权重要大于对效益的考核权重。

此外，地方退税政策以及可以有效拉低万张保单投诉量，也是各保险公司推“运费险”产品的动力所在。那么，该如何看待“运费险”的未来？在商家开始选择关闭这一服务的当下，如何突破发展瓶颈？

中国社会保障学会商业保险研究分会会长、北京工商大学教授 王绪瑾：这个险种对方便消费者、推动物流产业的发展起了很好的作用，但也存在一部分道德风险怎么把控的问题。我认为有两个途径，一个途径就提高保费；再一个途径，规定免赔率或者免赔额，可以相对免赔，也可以绝对免赔。相对免赔就是说，在一定的额度内不赔，超额度是全赔；绝对免赔是无论损失多少，我都有免赔的比例，就可以降低这个小额赔偿的成本。

据了解，目前已有平台推出了降低商家运费险的措施，比如简化退换货步骤、判定异常账户、加大优惠补贴力度、降低运费险价格等方式，来解决当下出现的问题。专家认为，未来还需从动态调整保费、共建电商生态等方面入手，进一步达成用户体验与商家利益等多方平衡。

半岛新闻综合整理，素材来源：中央广播电视总台中国之声、中国市场监管报、贝壳财经、第一财经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