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文青岛|觥筹交错,名流云集——中山路上的名人影踪和谜团

2024-02-14 00:12 大众新闻客户端阅读 (750656) 扫描到手机

半岛全媒体首席记者 张文艳

中山路,从来不乏名人的踪迹。

长长的名单,既有逊清遗老,也有商人政客,更有文人墨客。

可以说,几乎每一位来过青岛的名人,都逛过中山路。他们的踪迹,有的被记载,有的则淹没在街巷中,但毫无疑问,这条街道的磁石引力,非常强大。

橙色,时下流行的多巴胺色系之一,代表着时尚、优雅与活力。行走在中山路上,与名人擦肩之时,那沉淀在岁月中的照片,变成了橙色,由远及近,他们的谈笑与慨叹,仿若就在耳边……

寻觅影踪

商帮聚集,名流云集

寻觅名人的踪迹,似乎并不困难。

随便走进中山路的一栋百年建筑,都会听到有关他们的过往。

比如中山路的得名,就与孙中山先生相关,而孙中山先生也的确曾经抵达中山路。

李明先生在他的《中山路》一书中就写到了孙中山在青岛的日子。

1912年9月28日,孙中山乘坐火车,沿着胶济铁路来到青岛。他的青岛之行是受三家会馆之邀而来。迎接的场面定格在老照片中,“人人挥动手旗,雀跃欢呼”。孙中山下榻的地点是汇泉广场上的海滨旅馆。而他主要的行程都围绕着中山路。

 三江会馆在中山路北段的北面山丘上,德华大学则在南端的西边。从南到北,孙中山对一条日后名为“中山路”的街道,日渐熟悉。

参观、演讲,忙碌过后的孙中山是否在中山路静静地坐下来休息,我们不得而知。两天后他离开了青岛。

1929年5月22日,为纪念孙中山先生,这条他走过的路,改名为中山路。

迎接孙中山先生的是会馆,而商会组织在中山路起到了巨大的作用,那些老字号聚集在这些组织里,形成了各自的互助团体。所以,寻觅那些政界、商界名人的踪迹,可以从商会组织中窥见一二。

上世纪20年代,青岛总商会移师中山路南部,与中国、交通、金城等民族银行站到一起,商会与会馆到了各立门户的时候。但是,会馆的人文本色愈加凸显,成为商人们放下算盘寄寓人生理想的情感归宿——关照同乡、提携亲眷、施舍慈爱乃至在民族大义面前的挺身而出。青岛最早的戏楼、国术馆和私立小学诞生于三江会馆,1912年孙中山曾在广东会馆发表慷慨激昂的演讲,1930年五三惨案国耻纪念大会则在齐燕会馆举行。

正如青岛文史专家孙保峰所说,老街里商圈承载着每个踏上青岛港的华商的淘金梦。傅炳昭、隋石卿、宋雨亭、成兰圃、刘子山等一代华商巨子将敏锐的眼光投向寸土寸金的中山路,置地产,办实业,发家致富。他们打拼奋斗,追寻各自的成功之梦,也从这浩浩洪流中提炼熔铸着城市的为商之道。他们胸怀大志,告别买办,独立经营,做大做强。他们谋利不失仁心,艰危不忘家国,上演了一幕幕动人心魄的商界传奇。他们带领黄县帮、掖县帮、章丘帮、宁波帮、广东帮们,或是在某个行业,或是就某个产品,打造着各自的商业王国:黄县帮以纱布为主,掖县帮多经营草辫,即墨帮垄断花生市场,江浙帮长于货栈仓储,“市面上信用极佳”,广东帮包揽洋广杂货,“办货时多整载运输”。其中尤以黄县、掖县、即墨等山东“商帮最能团结与互助,苟同帮中有一时资力不敷周转活仓促发生困难者,每集全帮之力援助之”。

商人,中国传统社会四民之末,到了大鲍岛华人城,身份显贵,地位超拔。特别是在“士”缺位的现实环境中,他们已然是带有浓厚现代色彩的绅商阶层,不仅关心自己的生意,也关心城市的命运和民族的前途。

而德国侵占的特殊背景,也让青岛成为了一处庇护所。一批逊清遗老来到了青岛,从敞开的门户中鱼贯而入,怀揣着银子和各自的心事,打破了欧人区的界限,购买建屋,一下子青岛的土地上出现了热火朝天的建设局面。

李明先生说,据1914年出版的《远东评论》统计,在当年的早些时候,居住在青岛的中国要人有:恭亲王、徐世昌、李经迈、杨度、周学熙、赵尔巽、张人骏、吕海寰、陆润庠、于式枚、吴郁生、刘廷琛等,他们都曾是清政府的重要人物,身居要职而无可奈何,只得来到青岛,他们选择住在了中山路西面的地方,从没有围墙的流亡政治避难所到中山路,近在咫尺,无论政治密谋还是风花雪月,都有他们的影子。吴郁生爱看电影,经常来到中山路,欢喜玩乐一天。赵尔巽的房地产,几年下来在天津路、高密路、海泊路都有地皮房屋。

王垿在逊清遗老的人群中,显得卓尔不群,他的“释放着酒气的长衫里,包裹着的是没有人能够真正体味的孤独”。他在青岛,做起了真正的寓公,中山路及周边的街道上,都是他书写的牌匾,如聚福楼、谦祥益、天德塘等。

觥筹交错

大批文人,吃在青岛

大门打开了,不再容易关上。

上世纪30年代,一些有着自由思想的知识分子,开始进入青岛,中山路,自然是他们放松精神的好去处。

一份长长的名单里,有康有为,有蔡元培,有胡适,有马寅初、宋春舫、蒋丙然、杨振声、梁实秋、闻一多、赵太侔、方令孺、苏雪林、洪深、老舍、王统照、沈从文、巴金、冯至、郁达夫、卞之琳、台静农、吴伯箫、汪静之、王度庐、萧红萧军、端木蕻良等一大批文人名流。

中山路成为他们重叠走过的街道,这些或者意气风发、或者意志消沉的人们,在栈桥海浪的涤荡下,无不得到了暂时的休憩,真正意义上的放松。即便是短暂的,确是难忘的栖身之所。而对于青岛来说,他们的到来,也为这条街道增添了一道亮丽的文化风景,让文脉得以源远流长。

中山路的娱乐,没能让闻一多感受到快乐,因为他在青岛的生活是埋头典籍,即便仍然会挥笔创作《奇迹》,但也仅是心中的一点涟漪。他的遐想从栈桥开始,他的诗兴也从青岛逐渐削弱,他的生活热情,远没有同来的梁实秋那么浓烈。

梁实秋对于中山路的记忆,是深刻的,五味杂陈的。因为如果说到吃,必然会提到他,他的谈吃作品,有半数有过在青岛,在中山路的经历。

并不是每个餐馆都能找到关于梁实秋的记录。但他记载青岛的“食话”,必然离不开行走在中山路上的影踪。

梁实秋第一次吃西施舌在青岛。

他的《雅舍谈吃》中,记录了对西施舌的关注和尝西施舌的感受。文章的开头,他就写到了郁达夫一九三六年有《饮食男女在福州》一文,记西施舌云:《闽小记》里所说西施舌,不知道是否指蚌肉而言,色白而腴,味脆且鲜,以鸡汤煮得适宜,长圆的蚌肉,实在是色香味形俱佳的神品。

    而他此前在青岛期间,已经尝过了美味的西施舌。

    “我第一次吃西施舌是在青岛顺兴楼席上,一大碗清汤,浮着一层尖尖的白白的东西,初不知为何物,主人曰是乃西施舌,含在口中有滑嫩柔软的感觉,尝试之下果然名不虚传,但觉未免唐突西施。高汤氽西施舌,盖仅取其舌状之水管部分。若郁达夫所谓‘长圆的蚌肉’,显系整个的西施舌之软体全入釜中。”

    对“吃”情有独钟的梁实秋对于饮食的记录,很多就来自于青岛的餐馆,而这些餐馆大都分布在中山路的周边。除了顺兴楼,还有一家厚德福也是他常去的地方。

    “我在青岛住了四年,想起北平烤羊肉馋涎欲滴。可巧厚德福饭庄从北平运来大批冷冻羊肉片,我灵机一动,托人在北平为我定制了一具烤肉炙子。炙子有一定的规格尺度,不是外行人可以随便制造的。我的炙子运来之后,大宴宾客,命儿辈到寓所后山拾松塔盈筐,敷在炭上,松香浓郁。烤肉佐以潍县特产大葱,真如锦上添花,葱白粗如甘蔗,斜切成片,细嫩而甜。吃得皆大欢喜。    

    我离开青岛时把炙子送给同事赵少侯,此后抗战军兴,友朋星散,这青岛独有的一个炙子就不知流落何方了。”

    潍县大葱也让梁实秋非常难忘,“我的同学张心一是一位畸人,他的夫人是江苏人,家中禁食葱蒜,而心一是甘肃人,极嗜葱蒜。他有一次过青岛,我邀他家中便饭,他要求大葱一盘,别无所欲。我如他所请,特备大葱一盘,家常饼数张。心一以葱卷饼,顷刻而罄,对于其他菜肴竟未下箸,直吃得他满头大汗。他说这是数年来第一次如意的饱餐!”

    厚德福的特色菜很多,铁锅蛋也让梁实秋印象深刻。

    梁实秋对吃的热爱,是雅俗共赏的,不但有大葱,还有韭菜,就连韭菜盒子都念念不忘,“有一年我在青岛寓所后山坡闲步,看见一伙石匠在凿石头打地基。将近歇晌的时候,有人担了两大笼屉的韭菜馅发面饺子来,揭开笼屉盖热气腾腾,每人伸手拿起一只就咬。一阵风吹来一股韭菜味,香极了。我不由得停步,看他们狼吞虎咽,大约每个人吃两只就够了,因为每只长约半尺。随后又担来两桶开水,大家就用瓢舀着吃。像是《水浒传》中人一般地豪爽。我从未见过像这一群山东大汉之吃得那样淋漓尽致”。

    “我也吃过顶精致的一顿饺子。在青岛顺兴楼宴会,最后上了一钵水饺,饺子奇小,长仅寸许,馅子却是黄鱼韭黄,汤是清澈而浓的鸡汤,表面上还漂着少许鸡油。大家已经酒足菜饱,禁不住诱惑,还是给吃得精光,连连叫好。”

    缘何如此关注梁实秋与吃的渊源,就是因为餐饮业是中山路的一个绝佳招牌。英记楼的粤菜让康有为流连忘返;顺兴楼鲜嫩可口的西施舌,三十斤一坛的绍兴花雕,竟引国立青岛大学杨振声等八教授三天小酌五日大宴,号称酒中八仙。

    这里需要插一下,为何称八仙?因为国立青岛大学开办后,以杨振声为首的青岛八仙开始的组合有点八位神仙的意味,他们分别是校长杨振声、教务长赵太侔、外语系主任梁实秋、文学院院长闻一多、秘书长陈季超、教授黄际遇、总务长刘康甫(本钊)。梁实秋问:哪里去寻何仙姑?闻一多便拉来了才女、陈梦家口中的九姑方令孺。后来他们就成了真正的酒中八仙,其情形在梁实秋的文章中都有细致描述。他们轮流顺兴楼和厚德福聚饮,三十斤一坛的花雕抬到楼上筵席之前,每次都要喝光才算痛快。酒从薄暮时分喝起,起初一桌十二人左右,喝到八时,就剩下八九位,开始宽衣攘臂,猜拳行酒,夜深始散。“有时结伙远征,近则济南,远则南京、北京,不自谦抑,狂言‘酒压胶济一带,拳打南北二京’,高自期许,俨然豪气干云的样子。”

    相信,中山路上,曾有他们畅饮之后摇晃的身影。

神秘一笔

康有为之死,留下谜团

前段时间,参观春和楼,正值整修。有幸到后厨参观,看到了烟火气中的忙碌。春和楼的存在,对于青岛人来说是一种特殊的存在。

街角处,1891年中华鲁菜名店的招牌下,春和楼的牌匾出自康有为之手。据说牌匾的来历源自这样一个有趣的故事:一天,康有为在家宴请重要客人,特地请春和楼的大厨上门做菜。厨师到来后,康先生拿出一条上好的加吉鱼说,不能蒸、不能炸、不能烧、不能熘、不能煮,这可给大师傅出了道难题。思来想去,厨师想到了一个新方法——烫!先用开水往鱼身上,连浇四遍后鱼就熟了,而后再把葱姜等配料切成丝状,倒入锅里面翻炒,做成汤汁状,直接浇到鱼身上。伴随着刺啦声响,鱼菜香味扑面而来……

康有为很是满意,于是为春和楼亲笔题字。如今,这金光闪烁的大字成为青岛历史的一张底片。

提到康有为在青岛的记载比起其他人,较为详细,他与中山路的故事也很多,而生命的最后一刻来临前,也是在中山路用餐之后。

康有为之死是发生在到英记楼赴宴结束后。

那是1927年3月29日,康有为赴位于中山路的英记酒楼参加广东同乡宴请,他在喝完茶饮后(有说是柠檬红茶,有说是橙汁,说法不一)腹痛如绞,同席的吕振文用马车将康送回寓所,经医生诊断为食物中毒。在经历了病痛的折磨后,他最终在3月31日清晨5时去世,据传康有为死时七窍溢血。真正死因,一直是谜。

康有为去世后三天,他的三岁幼女康同令也夭殇,同葬于他生前择定的墓地:象耳山下。

康有为的死亡谜团,层峦叠嶂。康的女儿康同壁认为,父亲是“被国民党特务在食物中投毒而导致死亡的”。另一个说法也是投毒,但投毒者则换成了国民党的敌人。据说戊戌变法失败后,慈禧太后曾派出四个刺客刺杀康有为。第三种说法,主角换成了日本人,还是投毒。不过,环绕着这个扑朔迷离的投毒案的种种说法,均无实据可查。《大青岛报》随后刊登《康公馆康南海先生于丁卯年二月二十八日晨五时三十五分寿终》讣闻,并发《张效帅赙赠康南海丧费两千元》消息。

这件事的发生也给中山路的历史留下了神秘的一笔。

当然,关于中山路与名人的故事还有很多,不再一一赘述。

这条街道在春节期间已经装饰一新,全新亮相,市民们纷纷前往打卡拍照。曾经繁华而后因为城市中心转移而落寞的老街,再次焕发活力。

中山路的一举一动为何能够牵动青岛人的目光?对此李明先生接受半岛全媒体记者专访说,中山路的经济组织形式,以及业态、资本的聚集程度,是其他地方所没有的,“你找不出任何一个地方,无论台东、沧口、西镇,都替代不了中山路,它的影响力,它的风吹草动,影响了整个区域,银行、商会组织、同业工会组织,都曾是以中山路为中心的”。

可以说,无论城市的中心移向哪里,中山路的地位,是无可撼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