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流量狂飙，为热搜疯狂，为话题炒作，如此“新闻”，停！

本报记者 朱子钰

本报实习生 张琪

巴黎街头，一个法国人把两本中国小学生寒假作业递给一个中国人，说是在厕所捡到的，请她帮忙“还给主人”。在这巧合、好笑到接近段子的故事里，被托付“还给主人”任务的是全网4000万粉丝的网红短视频博主“Thurman猫一杯”。视频一经发布，“秦朗巴黎丢寒假作业”事件便频频登上热搜，被多家媒体转发，引出了所谓的“秦朗老师”“秦朗舅舅”，一众“相关人士”开账号主动认领，走上了直播之路。不到三天，“秦朗舅舅”便承认摆拍，账号被禁，视频也被下架。博主“Thurman猫一杯”也在当天拿出一张厚码的聊天截图，称已联系上孩子妈妈。虽已大结局，因没有任何相关人员作证，也给不出“秦朗”的就读学校名，网友对该博主摆拍、蹭流量的质疑一直未消减。

没过不久，“点读机女孩紧急转运至ICU”事件，又引起了社会的广泛关注，看得网友捏了一把汗，纷纷捐款祝福。事件却因视频内景色和衣着严重与季节不符，被查明是MCN机构故意拿库存的治疗视频博流量，求关注。

为流量狂飙，为热搜疯狂，为话题炒作，网络上这种短视频新闻频繁占据头条，类似的反转事件数不胜数，让人不免生出“被戏弄”的无力感。“新黄色新闻”泛滥正在消解新闻的意义与价值。长此以往，人们的信任将逐渐瓦解，“新黄色新闻”治理迫在眉睫。

制造“新闻”

“新黄色新闻”，指的是短视频上一些娱乐化、肤浅化、碎片化的新闻内容。它们有着统一的格式包装：标题用黄字加粗，配上感染性强的背景音乐。时长简短，成本低廉，制作粗糙，传播迅速。中国传媒大学教授詹新惠认为：“‘新黄色新闻’的第一源头，是自媒体生产者。”互联网时代，人人都有麦克风，技术不断进步、信息发布便捷是“新黄色新闻”出现的起点，新闻生产不再是垄断性的，普通用户的内容大量涌入公共空间，将私人生活上升为社会话题，得到广泛关注。

一些自媒体的素材成了这类新闻的来源，他们上传自己拍摄的有趣经历或生活瞬间，仅靠视频的娱乐性与猎奇性便能获得较好的传播效果。《“新黄色新闻”的逻辑与思考》一文提出，新闻廉价化与琐事新闻化、结构“头重身轻”与要素“反客为主”、情绪的升值与事实的贬值是“新黄色新闻”呈现的特点。一些生活琐事、日常化瞬间，只要足够有趣、搞笑，能吸引用户注意便被包装成新闻，传递给大众；将文字、视频、图片结合，将刺激的标题放在视频封面，夺人眼球；传达的不是事实本身，而是事实能够引发的大众情绪，以达到刺激观众情感，引起共鸣、愉悦、同情等情感体验。

短视频平台运作逻辑不可避免地入侵新闻生产逻辑。细品一些“新黄色新闻”内容，不难发现其中的爆火思路——把吸引用户注意抬到首位，以提高自身经济价值。特别是对一些自媒体博主来说，真相如何并不重要，只要能调动情绪，带来点赞与浏览量，一切皆可为之。“秦朗巴黎丢寒假作业”事件、“点读机女孩紧急转运至ICU”事件，带着新闻的名头，在算法推荐机制中反复出现在受众视野。当观众发现不对劲时，这些素材已被全网转发，多次登上热搜，收割了一拨又一拨的流量。

“新黄色新闻”泛滥的趋势下，段子化、模板化竟成主流，新闻的真实性难以分辨。淄博烧烤热起来后，相关的趣事也不少。2023年5月，网上便广泛流传着淄博某烧烤店老板“刷17个差评试图劝退游客”的故事，被自媒体甚至主流媒体广泛传播，一时间给该烧烤店涨了不少热度。近日，“自刷差评淄博烧烤店谈爆火现状”事件再次进入了公众视野，淄博某烧烤店负责人毕先生接受媒体采访时说：“哪个老板会给自己差评？……没有的事。”类似这样制造的“新闻”还有多少？

流量的子弹最终打向谁

自媒体时代的麦克风是金子做的，流量不仅意味着关注，更代表着巨大的商业利益。当吸引流量成为“新黄色新闻”的终极目标，鱼龙混杂的态势随之显现。人人都能发布信息，但未必每一个自媒体都能按照专业性生产新闻的标准要求自己，也未必能意识到肩上承担的社会责任。利令智昏，在此情况下，一些自媒体人开启了硬蹭、造假的狂飙之路，不惜践踏底线、伦理，誓要把泼天的流量接住。“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追求流量并不可耻，可耻的是通过非正常手段愚弄大众、博取眼球的信息造假行为。

事实上，社交平台上的虚假信息不仅是这类博君一笑的段子。有的人蹭热点、带节奏，在评论区认领当事人、开号涨粉直播带货，编造虚假信息在各类敏感事件上添火。还有的打着爆料旗号，占用公共资源为自己谋求利益。遇到问题第一时间不是找警察、去法院，而是发一大段记叙夹杂着议论抒情的“小作文”到社交媒体平台上请网友评断。更有甚者运用移花接木的剪辑功夫，张冠李戴，挑动大众情绪，引起群体对立，扰乱社会风气。这些自媒体为获取流量，在法律和伦理的红线上埋头狂飙，无中生有、断章取义、罔顾事实，丝毫不顾及会给当事人、公众和社会造成怎样的影响，只怕自己编出来的“新闻”不够劲爆。

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用歪招、花招来骗流量，无异于玩火自焚。近日，“奔驰商务车排队登船时插队”的事件也引起了公众关注。奇瑞车和奔驰车因排队登船的顺序起了争端，两方都难免有不够克制的地方，警方也介入事件，按规定进行了处理。事情到此本应画上句号。然而，奇瑞车主将经过剪辑的“事件过程”发布至网络上，只显露了奔驰车主下车砸其引擎盖的画面。网友误认为奇瑞车上71岁高龄的老太太是驾驶人，更为愤怒，针对奔驰车主的攻击不断。然而，完整视频显示，奇瑞车也有撞奔驰车主的镜头，驾驶人也不是71岁高龄的老太太。所谓的“反转”已然发生，感觉到被愚弄的网友，对奇瑞车主展开了另一轮攻击。奇瑞车主说，两个月过去了，网上太多的谣言，还有太多辱骂她和她母亲的话让自己日日煎熬。但事情至此，由“爆料”引发的流量反噬却没有停止。

“源头之治”须重视

流量是一把双刃剑，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操纵流量、玩弄舆论，早晚要栽跟头。“新黄色新闻”泛滥成灾有多方面的成因，其中自媒体生产者发布信息时无拘束，娱乐类账号更是“全凭一张嘴”，MCN机构追逐流量至上，这些负面行为都是“新黄色新闻”的始作俑者。因此，“源头之治”必须格外重视。

“点读机女孩”事件，背后的MCN机构伸出了一只“看不见的手”操纵内容与话题。艾媒咨询《2022—2023年中国MCN行业发展研究报告》显示，2022年全国MCN机构数量已超过4万家，2025年将超过6万家。这些庞大的群体操纵着数以万计的账号，若任由其野蛮生长，后果不堪设想。

作为“新黄色新闻”的分发渠道，短视频平台是产出源头，更应该压实相关的审核、管理职责。2023年7月10日，中央网信办发布《关于加强“自媒体”管理的通知》，明确要求加强信息真实性管理，限制违规行为获利，严格违规行为处置。对制作发布谣言，蹭炒社会热点事件或矩阵式发布传播违法和不良信息造成恶劣影响的自媒体，一律予以关闭，纳入平台黑名单账号数据库并上报网信部门。2024年“清朗”系列专项行动中，“整治‘自媒体’无底线博流量”专项行动赫然在列。中央网信办继续出手，将集中整治“自媒体”造热点蹭热点制造“信息陷阱”、无底线吸粉引流牟利等问题。

“监督自媒体生产者，管住‘新黄色新闻’的源头，需要建立一套新媒体环境下的自媒体生产者道德规范和自律制度，并按照媒体人的标准对其进行专业的教育与培训。”詹新惠认为。一切流量的追逐，都离不开法律法规与网络伦理的制约，要想行稳致远，必须增强自律意识，输出优质内容。一味为流量狂飙，继续在法律红线上摩擦，在伦理底线上玩火，终将为自己的行为买单，彻底“凉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