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一杯啤酒只卖一块三毛钱!光阴20年,老啤酒屋难说再见

2021-07-15 23:30 大众报业·半岛新闻阅读 (131981) 扫描到手机

半岛全媒体记者 高芳 实习生 李佳欣

在青岛,无啤酒不夏天。在青岛,老城最青岛。特别是老城的啤酒屋,曾经遍布大街小巷,没有醒目的门头,没有豪华装修,以加工海鲜为主,唯一的辨识度便是门口摆着那一排排不锈铁酒桶。它们是市井生活的缩影,氤氲着这座城最具代表性的味道。在城市化和现代化的大潮中,它们还好吗?

“珍和”啤酒屋就是一家藏身于居民楼下的老酒馆,开业至今已有快20年的光阴,“珍和”两字来源于老板丛春和、老板娘刘珍霞名字中的结合。

丛春和和刘珍霞在自家啤酒屋下合影

计数的啤酒牌

“老板,帮打杯酒吧。”听到屋里有人招呼,丛春和起身拿起一个空玻璃杯,来到啤酒桶旁边扳动手板,澄黄的纯酿从啤酒桶里缓缓流出,白色的泡沫在酒杯里升起,满溢到杯沿上。丛春和端着这一杯酒,走进屋放在桌子上,顾客随手给他一个酒牌。

这个酒牌是红底色的,上面白色的字母“ZH”代表这个啤酒屋的名字:珍和啤酒屋。

“青岛老的啤酒屋都是这样,用酒牌换酒。”顾客来了先要5个酒牌或者10个酒牌不等,一个酒牌代表一杯酒,按照拿了几个酒牌,酒钱先付上。上一杯酒就还给老板一个酒牌,最后结账的时候,手里剩余几个酒牌,就管老板退几杯酒钱。“喝酒容易喝糊涂了,这样方便计数。”刘珍霞的啤酒屋还保留着这样“过时”的计数方式,她手里的酒牌边缘的红色漆大多都已经磨掉了。

开啤酒屋之前,丛春和是做修摩托车的职业,随着城市禁摩令的颁布,丛春和一下子没有了生意。丛春和的同学们都喜欢喝酒,没事就聚在一块喝酒,他家住在无棣路上紧靠马路,离大连路农贸市场就是一个路口的距离,所以大伙儿给丛春和出主意,让他开个啤酒屋。“我从小就跟着爸爸跑生意,所以我也不太喜欢朝九晚五的上班生活,做点小买卖自由。”妻子刘珍霞也辞去了工厂的工作,两人把家里唯一的房子进行了改造,一间卧室改成厨房,剩余两间房是客人喝酒的地方。

2004年6月6月,夫妻两人的珍和啤酒屋开业了。刘珍霞负责厨房,丛春和负责打酒和张罗外面的客人。开业那年刘珍霞30多岁,“今年我53岁了,整个青春都在这个啤酒屋了。”刘珍霞笑着说,“没想到一干就是快20年。”

丛春和跟啤酒打了将近20年的交道

一桶酒曾就赚9块钱

家里唯一的房子用来开啤酒屋,刘珍霞一家只能在附近租房子住。“就挣个饭钱,都是辛苦钱。”刘珍霞回忆说,2004年开业那会,一杯啤酒1.3元,一桶啤酒40斤就挣9元钱。啤酒屋以加工海鲜为主,加工费3元、5元不等,一桌子下来结账就几十块钱。“7月到9月是旺季,一个月能挣个万八千的,冬天淡季一天连100块钱都挣不了。”

“我现在还记得我收的最多的一笔账是200元钱,那还是十几个人吃了两顿,连酒钱带饭钱的结账数目。”菜和海鲜都是从附近的大连路市场上买来,交个几块钱的加工费,让啤酒屋简单给一收拾,夏天家里热不爱进厨房,来楼下的啤酒屋坐在院子里还风凉,支个马扎子,一家人围在一起吃个饭,邻桌都是邻居熟人,唠个嗑还热闹。实惠又省了做饭收拾的麻烦,这是老青岛人的市井,也是啤酒屋曾经时兴的起源。

“那时候整条街上都是啤酒屋,”丛春和回忆说,光我家周围就有4家,隔壁两家,马路对面两家,一到晚上马路上全是饭桌,坐得满满当当。丛春和指着屋里的两三桌人说,“这些都是老顾客,从开业的时候就在这喝,喝了快二十年了。很多老顾客隔三差五就来,下了班不回家,先来我这打卡。”来啤酒屋喝酒的人一般都是周边的一些居民,这些人把喝啤酒当成了生活的一部分,有事没事都要来喝几杯,有些人吃完饭下楼遛弯,也要进来喝几杯啤酒,好像只有这样一天才算圆满。

啤酒屋里的“小童工”

“每天10点开门,一直要忙到凌晨一两点钟。现在卖得少了,一天最多卖十几桶,以前一天卖二三十桶很正常。”一桶酒40斤,可以灌40杯,丛春和负责打酒,一天跑下来就要100多个来回。刘春霞负责做饭,夏天厨房温度高达50多度,墙角处仅有一个风扇,慢慢地来回摆头,给整个厨房降温,“炒锅、蒸锅、电磁炉,我一个人要在厨房里看4个锅。头上的汗流得都遮住了眼睛,衣服一拧轻松都拧出水来。”腰疼,站久了腿疼,常年厨房的劳碌,刘珍霞的身体也渐渐吃不消了。

开啤酒屋那年,刘珍霞的女儿才上小学五年级,夏季旺季的时候正好赶上她放暑假,这个“小童工”就发挥出作用来了。“还有我外甥,我妹妹家的孩子,两个孩子暑假天天都在啤酒屋帮忙,打酒、做饭、去买菜,跑腿的活儿都是他们干,”刘珍霞笑着说,“我还记着外甥第一天来帮忙,干完一天的活,趴在桌子上直喊:太累了!太累了!现在他是个大小伙子了,也结婚了,自己做小买卖,我妹妹常说,这做生意的头脑都是跟着你练的。”

“女儿今年28岁了,大学毕业后去做了教师。很多老顾客说,看着你家孩子长大,从小嫚儿长成大嫚儿了。”刘珍霞说,从小跟着在啤酒屋忙活,女儿深知他俩的辛苦,工作后总是吵着要出钱给他俩租个钟点工,“我说不用,现在生意也没那么忙了,我和你爸能干多少就干多少吧。”

“世外桃源”的江湖驿站

随着老城区改建,周围的邻居都搬走了。新城区的啤酒屋装修好、卫生好,更符合年轻人的口味,老啤酒屋生意越来越淡了。

“原来无棣路上有4家啤酒屋,现在只剩下我们一家了。对面的居民楼拆迁了,邻居们都搬走了。”刘珍霞说,现在的生意和以前的热闹没法比。

虽然生意冷淡,忙碌辛苦,但是夫妻俩不舍得把店关了,忙活这家20年的老酒馆似乎成了他们的习惯。

如今来光顾的多是老街坊、老顾客,有搬走东部住的大老板,偶尔回来找找感觉的;也有附近工地上的民工,下了班买条鱼过来改善改善生活的。“经常有农民工过来,让给加工条鲅鱼,一条鲅鱼应该收25元加工费,我就收他20元,都不容易。”刘珍霞的啤酒屋价格公道,童叟无欺,夫妻俩人为人真诚,都是这个啤酒屋能留客20年的“法宝”。

给客人做完饭后,刘珍霞和丛春和经常坐在一边,和老顾客们聊聊天,最近去哪旅游啦,孩子上学、毕业啦,天南地北侃大山的乐趣随着酒香一杯杯下肚,驱散了一天的疲惫。“解压”是老酒馆不可替代的魅力之一。

“这些老顾客来了就像到自己家里一样,有时候自己支桌子、自己进厨房炒菜、自己打酒,在我这里他们很随意。”相识已经二十年,连名字也不知道,但是那种感觉却像家人一样。有时候客人在啤酒屋喝酒,钱包落下了、手机落下了,第二天只管来找老板拿,老板会给你保存好。

这间老啤酒屋就像一个“世外桃源”的江湖驿站,在这里你可以不管天南海北的身份地位,只管享受酒香洗去疲惫的松弛和愉悦。熙来攘往的人群,像潮水,霓虹刺眼,亦幻亦真。奔波其中的人们在这里卸下面具和盔甲,稍作休憩,然后继续赶路。

“与其说舍不得啤酒屋,不如说是舍不得这些因酒结缘的朋友们。”丛春和说,虽然生意越来越淡了,但是只要自己这个老房子没有被征收,就要一直做下去。“每天都要和客人说再见,但是如果有一天让我把酒馆关了,真的‘再见’了,我还真下不了这个决心。”丛春和笑着说。

他边说边打酒,扳动啤酒桶旁边的手板,金黄的啤酒吞吐着洁白的泡沫,如潮涨潮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