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旧事 | 看北岭山内外,赏小西湖今昔,再现老四方的沧桑与辉煌

2021-10-17 17:35 大众报业·半岛新闻阅读 (81914) 扫描到手机

文/图 半岛全媒体首席记者 张文艳(资料图片除外)

寻山之旅仍在继续。

本期,半岛全媒体记者来到北岭山森林公园,当年面积最大的十大山林公园。在青山绿水中,找寻老四方的名人轶事、山林旧景。如今的公园,早已成为周边居民的休闲之所,尤其是老人和孩子们的乐园。在遍布山林各个角落的歌声中,在孩童们的欢声笑语中,感受城市山林公园带给市民的惬意。这里没有嘈杂的脚步,只有细碎的阳光,似乎一切都静止在湛蓝和碧绿之间,唯有流动的“小西湖”,在提示着游人,时光正在缓步游走,但生命如山中苍松,四季如青。于是,在浩瀚的史料中,寻找老四方的泛黄的档案,和文史专家一起,回顾山岭内外的历史往事。

得名由来

走四方,寻大山、东山旧事

“青岛北岭山森林公园”,当几经辗转,终于来到四流南路,看到这几个金色大字的时候,便放下心来。虽然多次路过,但未曾真正注意过正门的具体位置。

不是第一次来到北岭山公园,十几年前曾经登上过,当时市民和游客还没有现在多,此次真正全方位探山,也是第一次探索山与周边道路、村庄名称由来的渊源。

在山的南麓,立有北岭公园建园记:“北岭由十二个山头组成,主峰海拔116.4米,占地693亩。因位于四方区北岭东部,故名‘北岭’。”

北岭山位于今天的市北区,过去的老四方,2012年12月1日按照国务院的批复,撤销青岛市市北区、四方区,设立新的青岛市市北区,四方区这一名词从此消失。但“四方”的名号在当年可谓大名鼎鼎。

那么,“四方”的名字是怎么来的?遍寻典籍,说法不一。

侯文程先生在《四方文史资料》第一辑中,对于四方区地名史话进行了探寻剖析,他提到,“四方”之名,最早见于清代同治十二年(1873年)刊行的《即墨县志》,书中标注了“七乡村庄图”,其中就有“四方村”的名字。当时,这些村庄和青岛村一样,都隶属于即墨仁化乡。各村名称的由来,在日后的研究中纷纷得到一些解释,唯独“四方”二字,详细的解读较少。“我认为四方之名出于四方村,而四方村之名为演化而来。”侯文程先生说。

是如何演化而来的呢?

侯文程先生说,早在明代初期,四方村和小村庄一代就有人居住,当时,有几户人家聚居在了今嘉定山南麓,称为小村庄。在北岭山西南麓的胶州湾畔,有人盖起了四五间小草房,取名“四房”,“此即四方名称的起源”。侯文程先生的依据是,1917年,日本同文馆编纂了一部中国志书,其中关于山东省青岛市村庄的记载中,“四方村”写成了“四房村”。后来人们称四方时,“方”的读音就很“奇特”,不读平声方,而是重音在前,“方”字的地方口音与“房”字很接近,所以应该是演化而来。侯文程先生分析,从“方”到“房”的演化,除了书写方便外,还有一个原因是由于村子逐渐扩大,许多姓氏从各地迁来,而且四方村地处青岛、李村和沧口的通衢要道,“四方”既包含了四面八方,也包含了四通八达。当然,对于传说是四方村海边有方形盐田而得名,侯文程先生给予了否定。

然而,滕氏第14代人滕学梅先生提出了不同的看法,他说,根据《即墨县志》记载,浮山所墩堡十八,麦岛、错皮岛、双山、塔山等,其中塔山墩堡就在上四方村,即是北岭山。据《胶澳志》记载:“错埠岭西北六公里为大山(上四方村滕氏人一直称北岭山为大山),海拔110公尺。”

“四方的由来最早应该是‘四防墩堡’,随着时间的渐进叫‘四防堡’,再简称叫‘四防’。清朝取消明朝的卫所制度,时过境迁,‘防’意逐渐被淡化、淡忘,后人将‘四防’善意地理解为‘四方’。又因四方村分东西两处,故北岭山下高坡上的叫上四方村(也称东四方村),北岭山低坡(现在的海云庵一带)叫下四方村(也称西四方村)。简而言之,一句话:‘四方’源自‘四防’”。

四方得名没有定论,并且,当年的北岭山和嘉定山也没有确切的名称,标注往往是“大山”一带。

“翻阅上世纪上半叶林林总总的岛城地图,北岭山一带仅有‘大山’二字,笼统得让人不得要领,而标注的位置更是离现在的北岭山相距甚远”,青岛文史研究学者孙保锋先生称,无论是《山东德邑村镇志》,还是《胶澳志》,关于北岭山的记载都是空白项,除了“大山”这个名字外,民间流传最广的说法是“东山”。“这是世世代代四方村人对家门口十几个山东的总称,这个总称也包括后来自立门户的嘉定山”。

所以,溯源北岭山的名字,从四方开启,在大山和东山中留踪,但北岭的名字是后来才有的。1986年7月6日,经市政府命名为“北岭山公园”。1987年7月建成开放,为市区中部最大的区域性综合公园。

“西湖”景象

延“四方风荷”,溯水源之山

循着北岭山的小路,边走边逛,处处风光,步步皆景。劳动广场上,广场舞正酣;姊妹亭旁,一位老人自带音响纵情高歌;走过幽谷飞渡,一阵悠扬的歌声伴随掌声传来;孔雀台边,一位萨克斯手躲在角落演奏,见有游人走过,立刻停止乐声,待人走过,才又演奏起来;建园碑记廊亭下,几位牌友在众人的围观下,深思攻防之道,一局终了,开始讨论起过程中的巧妙与遗憾;犀牛广场上,幼童在犀牛脚下躲藏奔跑,童趣盎然……

探访了多座山头公园,北岭山人气最高、生活气息最浓郁。退休后的老人,牵着孙辈,在打破年龄界限的各个区域,寻找自己的乐趣。华发渐生,皱纹出现,在人生的道路上行走几十载岁月,典当了年华,换来如今平淡却又多彩的老年生活;蹒跚学步,懵懂无知,孩童在山水之间,与虫鱼邂逅,为日后的光阴留下快乐的印记。

绕行一圈回来,略感疲惫。在小西湖景区停下脚步,适值晴天,蓝天、碧水、青山、湖心亭,交相辉映,一幅美丽的水彩画。沿路直行,有小童喂食鸭子,两只红头鸭灵敏矫健,比笨拙的小鸭子多吃了许多“嗟来之食”。老人说,湖心小屋是鸭子们的家,有工作人员会定期收取鸭蛋。在各个凉亭,都能看到几只鸭子和鹅,它们非常聪明,知道从一些小朋友的手中,能得到更多美味的食物。

垂柳轻点湖面,挑起波光粼粼。近日雨水较多,九曲凉亭已没过水面,一市民说,她怀孕期间曾沿路抵达湖中凉亭乘凉,如今水量增多,这里就被封闭起来了。能弥补此种遗憾的,是水中荷叶茂盛。已入深秋,荷花凋零,然荷叶仍翠绿不减,为碧波增添了灵动的绿意。山中清泉沿水渠注入,并在龙首喷泉一泄而出,水声潺潺,大自然的旋律令人心神平静。

此情此景,在多年前应该出现过。

1939年,青岛评出了“市乡二十四景”,其中包含了原来的“青岛十景”和“崂山十二景”,如“飞澜听潮”(飞阁回澜)、“大千一览”(穹台窥象)等,其中的“四方风荷”,代表的就是四方公园的景色。在当年的四方公园里,有一处夏日休闲纳凉的理想之地。据说,当时池水平槽,夏季芰荷,香飘遐迩,四方的老百姓,虽然大多是纱厂、铁路和电厂的产业工人,但青年女工在休闲之余,还是会到公园里小憩,色彩斑斓的花衣与盛开的荷花交相辉映,显得人与景色更加妩媚动人。

小桥流水,荷池亭阁。刘少文在《四方公园》中写道:

叠山引水巧安排,四望亭空眼界开。

十亩莫嫌园囿小,居然鱼鹿跃灵台。

如今,四方公园的这一景象已经消失,北岭山公园“主动”将这一“重任”延续下去。

水是北岭山的一大特色,所以也有水清沟南山、水源地山之称。1942年10月在山东部曾建成贮水池,容量3万立方米。后因漏水严重,日积月累,在沟壑中形成一水塘,并曾开挖“青年林水库”。

泛黄旧案

岭下青冢葬黄培

站在北岭山顶,周边已是高楼大厦,隐约传来的工地作业声,预示着一座新的楼房即将拔地而起。

老四方著名地名水清沟的名号,应与北岭山的水有关。据卜振文称,水清沟顾名思义,有山有水,树木葱茏,当年一条发源于大山、北岭山间的小河,清清的流水蜿蜒流经水清沟村内,然后再越过北大河汇入大海……

水清沟已然消失,而流传在小水清沟的旧事,仍在一些老人口中流传。小水清沟坐落在水清沟村东面,明朝董氏建村,后郑氏迁入,两姓圈地而居,小水清沟与水清沟村同族同根,有着密切的渊源。在小水清沟的文献记载中,最为著名的一段历史是村子附近葬着一位壮怀激烈、从容赴死的义士:黄培。

黄培(1604年~1669年),字孟坚,号岳封,黄嘉善之长房嫡孙,幼年丧父,由叔父黄宗昌抚养成人,黄宗昌原为明朝御史,黄培16岁时荫袭锦衣卫指挥佥事。在崇祯朝中做官十七年,他刚正有志节,清兵攻陷北京,他几度要为大明殉国,但因其母病逝都城,只得扶柩回籍安葬。黄培是很有才华的诗人,隐居乡间,受客居即墨的诗人宋继澄父子影响,闭门谢客的黄培开始参与宋所组织的诗社的活动,借诗明志,抒发胸襟。康熙元年(公元1662年),黄培把27年来所作280余首诗编作《含章馆诗集》,刊刻传世,赠与亲友,以笔为刀,抒发心中怨愤。

黄家老仆之孙姜元衡,考入翰林院为官。本已改姓为黄的姜元衡,改回了姜姓,并与黄家有了嫌隙。姜元衡回到即墨后,为了交结官府,拉拢他人,向山东巡抚状告黄培刻印逆书,反清复明,并罗列了十条罪状。姜元衡的诬告正投清政府大忌,清政府立即下了一道谕旨,着令山东巡抚拘拿与此案有关的人等,并对此案严审奏复,于是在当时的政治气候下,网愈织愈大,涉及的人也越来越多。顾炎武也牵连其中。在审讯中,顾炎武大义凛然,毫无畏惧,坚决否认曾到过即墨,审判官难以给他定罪,并使得许多受株连的人包括黄坦、黄贞麟等黄氏族人,得以解脱,使此案不至于无限扩大。顾炎武被囚禁了近7个月后释放。事实上,顾炎武曾经是到过即墨的,他不仅到过即墨在黄家做客,还与黄宗昌游崂山,并为黄宗昌、黄坦的《崂山志》写过序。

经过四年审讯,“黄培诗案”终于结案。此案虽涉及217人,但最终只有黄培一人被判处了死刑(康熙御批)。这起文字狱于康熙八年(1669年)判决,是年四月,黄培在济南被处以绞刑,临刑之日,他谈笑自苦,从容作诗,时年66岁。死后,其子黄贞明将他的灵枢由济南运回即墨,葬于即墨城南八十里之水清沟,即小水清沟村西之黄家茔。黄培的副室刘氏(邑人刘晴岚之女)料理完黄培丧事后,在墓旁自缢以殉。黄贞明因其父遭此巨戮,与清政府结下不共戴天深仇遂入崂山深居,死后葬于今城阳区惜福镇之黄家营村。黄贞明之妹年已及笄,悲父之惨死,也在巨峰前的白云庵出家为尼,庵前的白木槿是她亲手所植。

这件轰动朝野的大案,就这样与小水清沟发生了联系。站在北岭山眺望,村落旧迹已难觅,但这些往事都记载在了志书档案中,供后人了解翻阅。

厂房旧迹

见证辉煌与落寞

北岭山上,风光旖旎,然而,一座废弃的工厂,仍然留在山上,成为青岛工业发展历程的见证。

热闹的运动广场旁,一排排厂房非常显眼。铁栏杆大门上锁,一块小菜园,一条土路,证明旧厂内有人居住。

灰色的厂房,屋顶屋前长满杂草,问路过的老人,称这是四方电机厂。曾是一座有千余工人的工厂,在青岛工业发展史上留下了辉煌的印迹。

据杨艺在青岛城市档案论坛发表的文章显示,四方电机厂是于1979年,由原四方区平安路街道服务站改名而成的,1981年底又与四方吹风机厂合并。“在1982年1月2日并厂大会上提出了在北岭山新建厂房‘自筹资金,自己设计,自己施工,当年开工,当年搬迁’的口号。当时在厂职工1100多人,承担着国家机械工业部、山东省机械厅和青岛市机械局下达生产计划的大型区属企业。主导产品电动葫芦、小型发电机、500千瓦余热发电机、高低压配电柜等30多个品种。到1984年底企业工业总产值达到了794万元,工业利润达100多万元。1986年与日本签订了4000台潜水泵合同,从而给青岛四方电机厂带来了新的生机。但是,在那以后的调整改革中,该厂没抓住机遇,一度使当年辉煌的青岛四方电机厂逐步走向没落,工人们各奔前程”。

辉煌不再,灰色的厂房旧址诉说着当年工人们在此工作的点点滴滴。

出北岭山森林公园门口,四流南路上车水马龙。这条从四方到流亭的道路,是当年青岛至外地的主要交通干道。它的起点就是北岭山,到娄山路,分为三段,到胜利桥路段叫四流南路。

青岛当年,建有一批纺织厂,在四流南路上有两家:建于1935年的丰田纱厂和建于1934年的上海纺织株式会社。当年纺织业的“上青天”,其中“青”就是青岛的九大纱厂。一批纺织工人从这里走向全国,他们路过北岭山,登上北岭山,眺望广阔的厂房,立下豪言壮志,为纺织行业奉献了青春。

除了目睹青岛工业的大踏步发展,北岭山还见证了城市的沧桑。

青岛解放前夕,国民党为了掩护部队从海上乘船逃往台湾省,命一部分军队在孤山山顶及北岭山头架起枪炮试图阻击解放军的进攻,以延缓撤退的时间。“在北岭山上的国民党军队曾将炮弹误发射落在了离村南一赵姓住宅不远的地里。据宅子的主人赵姓老人说,当时他刚在地里锄完了庄稼想坐下抽一袋烟,发现火柴没了,他扛起锄头往家走,可走出庄稼地不远,炮弹在他想坐的地方响了,他侥幸躲过了炮弹,以后每每想起还后怕。国民党部队上了船后立即匆匆起锚离港,根本不顾及还在山顶上设防阻击解放军的国民党兵,解放军进来后,这些国民党兵自然便成了我军的俘虏”(《四方文史资料》)。

北岭山在早期青岛城市化进程中不算出名,直到上世纪50年代,开通了电车,并设立了北岭站,从此声名鹊起。因为山泉水的缘故,山上草木茂盛,这里也成为周边居民上山割草、采野菜的胜地。大规模的植物造林又给予北岭山新生,加上上世纪80年代山林改造,饱尝工业烟尘和喧嚣的四方人终于拥有了一方属于自己的休闲乐土。

遥想当年,德国侵略者未曾过多地关注这一片“大山”,历经沧桑之后,青岛不但回归祖国的怀抱,还有了属于自己的净土,山林新生,百姓安宁。

劳动广场上雷锋和农民的雕塑,正向往来的游客诉说,是前辈们用真诚的双手,创造了安乐之地。

时值午后,来往市民仍络绎不绝,一座山,一方乐土,一座森林氧吧的无私与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