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救援队路在何方？ 经费关、规范关、协作关……记者调查“平民英雄”的现实困境

文/图　半岛全媒体记者　刘玉凡　王洪智(署名除外)

连日来,河北涿州的汛情牵动着众人的心,来自全国各地的救援力量闻"汛"而动,蓝天救援队、公羊救援队、斑马救援队等近百支民间救援力量向险而行,搭建“生命之舟”转移受困群众。2008年后,中国民间公益救援组织进入“井喷期”,据统计,全国社会应急力量共计2300余支、骨干救援队员4.9万余人。在“平民英雄”逆行而上的光环之外,也面临“成长的烦恼”:经费不足、队员素质参差不齐、信息传递和协作困难……而救援又是一项极为复杂、专业的工作。2022年,应急管理部发布6项行业标准,规范社会应急力量建设引导救援行动,为规范社会应急力量建设、引导开展救援行动提供科学参考。

■经费关

队员“AA”成本难控

日前,记者在河北涿州采访时,发现灾区水域复杂,救援难度很大。“灾区有些地方地理环境比较复杂,加上前期大水冲毁桥梁、房屋等,还有很多树干等杂物,而且水下淤泥等很深,水里情况复杂,很多船艇在救援的时候,很容易损坏。”在救灾现场,多支救援队队员曾向记者表示,此次救援比2021年河南的救援更具难度。

“对于软底船来说,一旦碰上水下的坚硬物,很容易被划破,马达也容易碰坏。而且水中淤泥多,还有很多被子、泡沫袋等,也很容易搅进船艇船外机,造成设备损坏。”菏泽一支救援队队长告诉记者,在救援现场,救援车辆、船艇损坏的情况,时常发生,此次前往涿州救灾,他们带了三只船艇,其中两个船受损,马达坏了一个,而更新这样一条船需要1万元左右。除了船只受损,还要担负四处奔波的油费。

“从青岛到河北灾区,我们一辆车单程就加了1400元的油。这只占整个救援支出的一小部分,为了缓解灾情,救出更多的人,这些支出对我们来说,都是不需要犹豫的。”青岛一支救援队队长介绍。据了解,在有些救援中,当地会为救援队提供食宿支持,但有时,救援队需要自行承担食宿等。

记者在河北灾区采访时,还见到了重庆市万州区华岩应急救援队指导员平兴武,他带领多名队员,千里迢迢奔赴灾区,除了带领队员转移当地群众,救援队还向当地村民捐赠了物资,解决了群众的燃眉之急。“这些年前后我投入十五六万元了,更多的时候是AA制。”平兴武介绍。

除了车辆船艇的损耗和交通食宿的支出,救援队在参与救援时,还有很多其他的成本。记者采访得知,很多救援队的队员来自各行各业,接到救援任务时,只需一声呼唤,他们就会“抛家舍业”奔赴救援一线,队员们救援的时间成本等,也应算入救援成本。

青岛红十字搜救队擅长山地救援,队长李延照曾给记者算过一笔账:一名驴友爬山落崖被困于海拔550米的地方,只能借助绳索等辅助工具营救,使用400米绳索,消耗挂片和车修壁虎40多套,挂片和车修壁虎一套就要29元,数十名救援人员的人工成本更是难以用金钱衡量。

“我们每年更换救生衣、救生圈等救生器材,有的队员救人手机落海或者被泡,我们队里也会补偿。”一救援队负责人告诉记者,有时驾船出海救人,一出海就是几个小时甚至一天,几艘船一天下来就得一两万元。救援队还会给每位队员购买相关保险。

在救援的过程中,队员们经常面临各种危险。付守库是青岛侯丰摄影海岸救援队的一名队员,至今活跃在五四广场和音乐广场附近海边。此前,付守库得知音乐广场附近有人落水,付守库便赶到现场,找来救生衣、救生圈,系上救生绳就跳进海里,配合消防官兵一起救人。为了救人付守库全身多处软组织受损,并住院多日。对此,有爱心组织和单位向他伸出援手,但是不论是治疗费用,还是误工费、后期康复治疗,这些都是救援成本。

除了受伤,救援人员还可能面临生命的危险,此类不幸事件也多次见诸报端。7月31日,一救援队员在此次强降雨抢险救灾中失联,已于8月1日下午被找到,不幸牺牲。今年3月,一救援队在执行搜救任务时突发岩体坍塌,一名救援人员不幸遇难。2022年4月,一救援人员在毕节市某景区执行救援任务时遇难。

■规范关

从“野蛮”到规范发展

“要是我们的装备再好点,就可以更深入灾区,帮助更多的受困群众。”“如果我们的船是硬底船,就会进入更复杂的水域。”“用直升机救人更方便,如果多几支救援队有直升机,就会多挽救几条生命。”……记者在河北涿州与多支救援队交流时,说起费用短缺,负责人们都有相同的“苦衷”,他们都希望队伍能够规范化发展。

公益事业,特别是公益救援事业,要做好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分析人士指出,我国民间应急救援组织虽然数量众多,但救援水平不一、能力参差不齐,并且出现“野蛮式生长”,缺乏规范化。一支救援队能发展到什么程度、能走多远,受多种因素的影响。例如,如果资金来源不足,救援队严重“贫血”,其救援设备更新跟不上、人员素质提升慢,那它的成长之路肯定不会顺利,甚至有夭折的危险。

成立于“民间公益元年”2008年的青岛红十字搜救队,见证了公益救援15年的发展。目前青岛红十字搜救队已具备山岳、绳索、岸际、急流与洪水、山火、车辆事故处置、院前急救、公共安全潜水、地震搜索与救援、冰面救援等十类灾害救援能力,在政府应急部门以及中国红十字会总会调动下,团队依托成型的应急机制,参与了多次国内外救援行动。近几年,队长李延照与队员共同参与了应急管理部“应急救援员”和“社会应急力量救援队伍建设规范”两项标准的编纂工作。每年为国内外消防救援人员、政府应急人员讲授救援课程近百场次。

除了过硬的救援技能,在李延照看来,团队的健康、规范、可持续发展还受多种因素影响。团队文化是融入救援队血脉的基因,只有认同并维护团队文化的人凑在一起,才能使团队时刻保持健康向上状态。保持团队健康“内循环”,还离不开科学的规章制度,制度是一个“框架”,确保团队发展不偏离主线。

■协作关

如何配合成一大考验

8月3日,某救援队发布通告,涿州市洪水灾情进入平稳向好局面,亟待救援群众已基本处置完毕,后续工作以常规人员转移和物资投送为主,目前现场救援力量处饱和过剩状态,影响正常指挥调度,接应急管理部指令,这支救援队撤离。

这支救援队在通告中提到的“现场救援力量处饱和过剩状态”,指出了目前民间救援的现状,自然灾害发生后,随着一支支救援力量前往现场,各支民间救援队的配合问题、民间救援队与政府救援力量的配合问题,对及时有效的救援都是一种考验。　　

伊传来是青岛斑马应急救援队胶州中队秘书长,作为此次前往涿州救援的一员,他告诉记者,此次救援过程中,他最大的感触是在大自然面前,个体的力量太过渺小,例如在前往涞水县野三坡救援后,还有7支队伍救援,但由于水流太过湍急,在当地村民的建议下,7支救援队伍最终放弃救援,对此,当地村民表示理解,临别时不忘向救援队员道谢。这次救援除了带给队员们感动的瞬间,还留下了很多值得总结的经验。

1997年出生的林岳峰是青岛斑马应急救援队中年轻的“老队员”,他从2019年就加入了救援队,救援经验丰富的林岳峰熟练操作各类救援设备,多次参与重大应急抢险任务,在前往涞水县野三坡营救被困群众时,林岳峰在湍急的水流中前行,脚底被划伤。“我们去的时候以为救援难度不是很大,到达后发现水流太急导致船无法下水,水下情况不明确,房屋倒塌建筑垃圾太多,导致受伤。”林岳峰总结了此次救援中的不足之处,这也为下次救援积累了宝贵的经验。

高雪峰是斑马救援队的一名“新兵”,这是他第一次前往外地救援。“我在青岛奋斗打拼了将近20年,一直享受着这座海滨城市带给我福利、机遇与挑战,感受青岛人的热情与关爱!”高雪峰说,自己也想为这座城市做点贡献,所以他加入了斑马救援队。“一次次转移群众,运送物资的同时,我也深感自身的不足之处,体力、救援专业性和老队员相比有差距。”高雪峰说,以后他一定要加强锻炼,掌握更多的专业救援知识。

“当地群众、政府部门对我们的救援也是非常认可,每当走到一个地方,群众都会给我们点赞,还有的送给我们吃的喝的,他们的爱心也让我们更有干劲儿。”青岛斑马应急救援队队长王会祥告诉记者,此次救援中,青岛斑马应急救援队和山西介休市斑马义务救援队的队员通力配合,挑战跨河救援,这是一次珍贵的实战经验,队员们锻炼了技能,也找出了不足,在以后的训练中,救援队会加强相关培训,提高救援的专业性。他也希望能有更多的爱心企业加入进来,为队伍的长远发展贡献一份力量。

业内>>>　开启“造血”功能实现自力更生

对于救援队未来的发展方向,平兴武表示,他自己是一名退伍军人,救援队中也是以退役军人为主、社会爱心人士为辅,下一步救援队将坚持“军事化管理”,用“铁的纪律”提高救援队的战斗力。对于经费问题,平兴武表示,重庆市华岩文教基金会给了救援队有力的支持。

记者了解到,为了更好地解决资金问题,提高队伍应急救援能力,国内不少救援队在积极争取“输血”的同时,也在努力“造血”。“输血”是接受外界的捐助等,“造血”则是救援队通过提供服务等“挣钱”。

“我们一直提倡自力更生、艰苦奋斗的创业精神,从2015年开始,我们进入两专化改革(专业化和专职化),现在团队的师承教官团能够基本上保障我们团队的救援训练的资金支出。随着救援技术的精进,我们通过授课赚得的收入可以基本满足队伍开销,我们将赚来的经费统一存入救援队账户,每一笔支出都需要经过队委会投票通过。”青岛红十字搜救队队长李延照说。

从野蛮生长走向规范化发展,民间救援队走过“黄金15年”,各支救援队正努力寻找一条长期性的发展运行之路。有业内人士分析,“职业化”“专业化”是民间救援队发展的一个重要方向,目前,国内部分民间救援队通过社会捐助、政府购买服务等形式,解决了资金不足的问题,并探索专职救援队员的模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