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养老院、不让子女探望…… “空巢老人”的怕和爱

文/图　半岛全媒体记者　谷朝明

人生,是一条没有回程的单行道,不管前方是大道坦途还是荆棘丛生,我们只能向前,或漫步,或踟蹰,或奔跑,随着岁月的流逝走向夕阳。

随着社会老龄化加速,空巢老人群体越来越庞大。本期《听·见》,我们对话岛城82岁的“空巢老人”赵洪瑾,听她讲述老伴去世后的17年独居生活,有独居生活无可避免的潜在风险,有被社会低估的老年人的孤独和脆弱,也有她和儿子相处的人生感悟……

别给孩子添麻烦

我叫赵洪瑾,今年82周岁。我的老伴是2006年去世的,一晃17年过去了,我一直都是一个人过。

“空巢老人”一般分为三种:无儿无女无老伴的孤寡老人；有子女但与其分开单住的老人；子女在外地,不得不独守“空巢”的老人。我有两个孩子,女儿在澳大利亚,她考上了那边的大学,很早就过去定居了；儿子在青岛,也挺孝顺,在银行工作,但是几年前他得了肺癌,还做了挺大的手术。

我应该算是主动选择成为“空巢老人”的,大部分城市的“空巢老人”也都是和我一样“怕给孩子添麻烦”,才选择自己一个人过。

我55岁退休,老伴生病半身不遂,长期躺在病床上,我一个人伺候了他七八年。那时候从日常的吃喝拉撒,到住院各种陪床治疗,我都尽量不让孩子去做,主要是想着“让孩子一心一意地干工作”。以前,我生病时都是儿子送我去医院。现在,儿子得了肺癌这么严重的病,他的病稍好转就跑来养老院看望我,我更不想再麻烦他。

之前看过这样的新闻,一位老人在街头晕倒,好心人帮她服下身上带的救心丸并要通知家人时,老人第一反应是要求大家别把她晕倒的事情告诉她儿子。因为她儿子在国外,她不想让儿子担心。

在城市生活的七八十岁的老年人,都是从艰难时代打拼过来的,我们理解孩子不能守在身边,也心疼孩子在外打拼不易……所以,尽管知道“空巢”生活不容易,也怕生病怕孤单,但想的还是“别给孩子添麻烦”。

我在家里晕倒了

对独居老人来讲,心态是很重要的,既然决定了居家养老,我也想高质量地度过晚年生活。

2017年,我76岁那一年,把房子重新装修了一遍。像我这样之前一个人生活了那么长时间,但是临近80岁时,仍会很不适应。

首先是饮食,六七十岁的时候一日三餐还能正常,但如今年龄大了,真的不愿多动。现在提倡社区养老,我家附近也有一个专为老人开办的社区食堂,但毕竟离家有一段距离,尤其是从我家到社区食堂,要经过一个很长还有点儿陡的上坡,我就更不愿出门吃饭了,于是还是自己做自己吃。

对独居老人来讲,一个人吃饭吃不多,剩下到了第二顿也不舍得扔,大都是热热就继续凑合着吃点儿,一天最多两顿饭。生活很不规律,再加上本身有“三高”等基础病,身体就每况愈下了。

对于衰老,年轻人的理解不是太深刻。就拿感冒这种小病,对老人来说有时都是巨大的折磨,经常一场咳嗽就是两三个月。而且,老人独居在家风险更是极高:行动不方便、意外摔倒、突然心梗失去知觉,都是是潜伏的危机。

因为一个人在家,发生意外后也不能及时通知家里其他人,多可怕。网上有太多独居老人在家发生意外,没能及时抢救就结束生命的案例。有的老人猝死后,过了三四年才被人发现,多让人心痛……

四年前有一天,我就在家晕倒了。当时就感觉大脑缺氧,脑袋发晕发蒙,一下子就失去了知觉,过了好久才慢慢醒过来,身上一点儿力气也没有。我就躺在地上,看着天花板,真的很害怕,怕万一就这样走了,也没有人知道。好在后来体力恢复了一些,坚持着爬到床边找到手机。

那次,我住院近一个月,做了心脏手术,安了一个支架。

一份释然和收获

说起困扰“空巢老人”生活的难处,“收入来源”也是一大难题。但关于这一点,我没有太多体会,因为之前我在教育系统工作并退休,退休金挺高的,足够自己养老。

其实像我们这种年龄的老人,大都养成了勤俭节约的习惯,但生活开支拮据会降低老人的安全感,导致老人害怕得病,不敢外出消费、旅游。

现在都是住楼房,邻居之间很少来往,周围除了老人,认识的成年人也都是早出晚归地上班,没有人说话,只能自己在家里看电视、看手机,累了就睡觉。这种日子过得很枯燥,慢慢地精神状态也越来越不好,甚至快变老年痴呆了,就是医学上说的阿尔茨海默病,就像脑海中有块橡皮擦一样,记忆会被一点点擦去。社会对老年痴呆的认知和重视程度并不高,很多老人病情严重了才被家属发现,往往确诊时已经到了疾病的中晚期,治疗难度非常大。

我经历过上次居家的意外后,内心深处就很害怕再有一次。于是,经过再三考虑,我选择到养老院养老。

到了养老院,有很多像我这样完全能自理的老人,我们一块说话聊天,打扑克或是麻将牌,还可以参加书法、绘画、声乐课……反正就跟着一块热闹,还能学到点东西。

“空巢老人”的孤独、空虚和内心的脆弱是被低估的。我住的这个养老院,几个月前来了几个看着有点“问题”的老人,因为找到了能聊到一块的老人,现在明显能感觉出来他们的心情变好了,精神头也强了。

每个家庭,都有自己的难处；每个人,都有自己无法解决的问题。以我所在的养老院为例,也有一些老人的家庭有很难解决的矛盾,老人感觉被抛弃了,养老的问题越来越严重。

对我而言,我很担心儿子的病,我都想反过来照顾他,但是自己身体也不行,就本着不给子儿女添麻烦的想法,让他在家养病,没什么事也不让儿子来养老院探视。所以,人家家属都来养老院,我这边家属就很少来。孩子们健康,也就是我的幸福,我就跟孩子说“你不要来了”。但他们不听,前阵子双节期间,儿子儿媳还开车来带我去李村公园玩了一趟,说实话,我很开心!

说起人生感悟,今年9月份参加了一次我教过的学生办的40年毕业聚会,学生站成两排夹道欢迎我,还给我送花,我们还有个微信群,在群里也经常聊天和交流情感。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们为什么还记得我这个小学老师?就是因为我们从原来的师生关系变成了朋友关系。放下老师的架子,把学生当成朋友,才能和他们长久相处。

和子女相处也一样,也许当成朋友会有另一份释然和收获。这也是我,对其他像我一样的“空巢独居”老人要说的人生感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