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他是理发师,其实只是一个剃头匠,就是中国很传统的那种以剃头谋生的工匠。你不能和他见面,他只要看你一眼,你的头颅便不属于自己的了。他准会把你拉到他的那间茅草棚子里,把你按在那把吱吱嘎嘎的椅子上,把你的头颅揉捏于他的双掌之间。
没有办法,现在人的头越来越难剃了,没有这种死缠烂打的劲头,靠传统手艺吃饭的确是件难事。虽然他这间以芦苇为骨的铺子门头上,早已打出了“巴黎大发屋”这一响亮的招牌,可是室内的硬件仍停留在上世纪70年代,他的手艺更是古老得让人摸不到历史的根源。
他最拿手的就是剃光头和小平头,如果你说离子烫或染发什么的,对他而言,简直就是在说外语了。没有办法,没有文化当然不知道与时俱进,所以当许多剃头匠脱下长褂穿上西装摇身一变成了美发师后,他这个剃头匠还是个剃头匠,是一个只知道把别人头上的毛发剃下来,而不知道把头发变美丽的蹩脚工匠。
我和他的缘分始于上世纪末。那年冬天,他光着脑袋给我理发,耗时两个钟头,洗头的热水都结了冰,可他却仍在我的头上精耕细作。我不知道他要在我的头上表达什么思想,只是催促他快点收工。他说:“你把我的棉袄披上吧,我非给你剃满意了才行。”终于,我被他剃得几乎一毛不剩。他非常抱歉地说:“我想给你剃个最新潮的发型,可剃着剃着便身不由己了,又剃回老路上去了。”
剃头行业的竞争愈演愈烈,剪除毛发这事在剃头行业里所占的比重越来越少。当他的所谓老主顾都离开他的剃头铺到发廊理发后,我就成了他的精神支撑。他对我说:“本来剃头的就该把客人的头给剃好,剃光头就要锃亮,剃平头就要短平,可那么多剃头人都不干剃头人的事了。”当然,他还N次向我炫耀他一生中的那些光辉时刻:“来剃头的人都要把我的屋子挤破了,我忙了一天,只啃了半个馒头……”
这几年,他的创作素材越来越少,可他的创作欲望却空前高涨。终于到了这一天,他拿着剃刀撞开了我的门,指着我的头说,“该剃了”。我说:“前几天不是刚剃过吗?”他说:“我这几天生病,浑身都不舒服,你就让我给你剃头解解闷吧。”他用身体将我按倒,就在我的头上动起刀来。与以往不同的是,这次他是闭着眼睛,全凭手上的感觉来。他不停地安慰我:“别担心,这几天我一直在琢磨你这个头的剃法。”□平原木 (来源:半岛网-半岛都市报) [编辑: 董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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