牟志勇家渴死的苹果树。
柳长兴守在挖好的巨坑前。
果农老周在亲戚的帮助下,从几公里外的地方运水救济他家干渴的苹果树。
2014年秋冬以来,胶东半岛陷入“饥渴”,青岛、烟台、威海等地旱情严重,接连告急。根据之前公布的数据,截至2015年7月11日,烟台市总蓄水量约4.6亿立方米,300余个小型水库已干涸。7月18日,本报记者探访著名的苹果产地烟台栖霞桃村镇发现,目前正值苹果树结果的关键时期,由于干旱,当地居民吃水都发生困难,缺水的果树濒临绝产、死亡,不少果农为了保证果树的存活,甚至将树上的挂果摘掉。
盼雨来,但现实总让人失望 7月18日下午3时,桃村镇北京路上的兰州拉面馆老板娘坐在收银台后,拒绝了一名顾客的入厕“请求”,原因是无水冲厕。“闹干旱呢,早上停水,晚上来水,吃饭都是问题,哪有闲水冲厕所……不冲又太臭。”老板娘拿着手机嘟囔。
桃村镇距离烟台市区40分钟车程,被称为“烟台的后花园”——按当地人的说法,这里“渴得最凶”。
旅客走在桃村镇上,除了摆在商店货架上的瓶装水,看不到一点水的痕迹。这里街面干燥,汽车、摩托车驶过,尘土飞扬,路边梧桐树全无盛夏应有的生机。
从2015年6月10日左右开始,桃村镇驻地开始间歇供水,早晨十点停止供应,晚上不定时来。烟台苹果闻名中国,其中又以栖霞为最。桃村镇是栖霞市的大镇,所辖113个行政村,几乎村村种有苹果,根据2013年的统计,这里人均种植果树多达一亩。
在苹果树结果的关键时期,干旱缺水极为“致命”。7月18日下午4时左右,低沉的乌云笼罩了整个桃村镇,铁口村果农牟志强坐在自家门前的泥地上,瞥了一眼天上密布的乌云说,“这天就是糊弄人,别指望它下雨。”他拿起手机看了看,向旁边闲聊的父老乡亲宣布:未来一周没雨。
牟志强的话并没有引起“恐慌”,类似的消息过去半年来始终存在。持续干旱让这里的果农成了“天气专家”,他们每天准时收看天气预报,见到邻居习惯问候一声“有没有雨”—— 他们期盼来场大雨浇透土地,但现实总让人失望。
“成都暴雨,南京暴雨,济南雷阵雨,北京雷阵雨……就是胶东半岛没雨。咋才能把这雨引过来?”牟志强问。
烟台最近一次得到缓解旱情的机会是在7月11日,那时台风“灿鸿”气势汹汹,一路北上,天气预报说它有望登陆山东半岛,为烟台等地带来强降雨。牟志强那时正在乳山市一家汽修厂上班,在手机上看到这则消息以后,赶紧给家里母亲拨去电话,第一句话就问“下雨没”,老太太在电话那头长叹一声,说,“下啥啊,毛毛雨,光刮风了。”
烟台市气象局工作人员介绍,台风“灿鸿”为烟台带来的降雨量仅为16.1毫米(7月11日、12日两日累计)。在严重的旱情面前,这犹如杯水车薪。而在6月25日,烟台市相关部门布局了今年以来的第12次人工降雨,但效果有限。
“今年累计降雨量为143.5毫米,只有常年均值的一半。”烟台市气象局工作人员告诉记者。
7月18日下午6时,笼罩在桃村上空的乌云最终散去。“今天真没雨了。”牟志强说。
为找水,有人付出生命代价 7月17日,35岁的牟志强从汽修店请假回家,帮父母抗旱—— 家里种了6亩苹果树,再这样等着,就得“渴死”。他们首先花3000多元买了一套抽水设备,然后在村前干涸的河流底部挖出一个坑,残留的地下水慢慢向坑里聚集,最后顺着管道被引向不远处的土地。那里生长着一片将近两米高的苹果树,树上的一些叶子开始发黄,没有成熟的苹果被套进果套,“块头”比正常年份小了一圈。
那条干涸的河流被当地人称为“大河”。“以前还能上大河洗澡,那水是‘哗哗’地流。”牟志强说到“大河”以前的样子,眼睛闪出光来。“现在干透了。”他又说。
牟志勇住在牟志强隔壁,是桃村镇中学教师,7月18日下午5点,他开车带记者围着铁口村跑了一圈。中途他把车停在一片枯死的玉米前,然后蹲到地里用手刨土。“这是沙土,刨得动,但刨多深都是这样,泥是干的。”牟志勇说。枯死的玉米地旁边是一片枯死的苹果树。
“老百姓能花钱买水对付吃喝,但村里农户多多少少都种了苹果树,这咋办?地在河边的,果农挖个坑,好歹能浇点,地旁边没水的,还得到处找水。”说这话时,牟志勇正开车在干枯的河床上飞奔,卷起的沙土扬在空中。
铁口村的果农仍属幸运的,而家住大白马夼的果农柳长兴花了一万多元,找挖掘机在村前的河底挖了一处十几米深的大坑,仍然无法保住他的苹果。“没办法了,苹果算是完了。”柳长兴光着上身站在坑前,背后是早已干涸的河流。他说现在的任务是全力保住果树不死,“这些果树就是果农的命根子。有些乡亲为了保住果树,狠心摘掉果子,让出水分供给果树。”
抱有同样想法的还有下郁都村的老周。他跑到4公里以外的邻村取水,然后小心翼翼地装进水桶,用三轮摩托车运到地里。老周说自己“晚上做梦都会梦见下雨”,但早上醒来不得不面对现实。
7月16日,瓦屋村果农柳光志与父亲上山寻水,他们找到一处废弃的金矿,父亲拖着水管深入底部,之后许久没有动静,柳光志一着急,就爬进去找人。最后父亲被赶来的消防队员救出,柳光志却因缺氧窒息死亡。“为了找水浇地,34岁的壮汉说没就没了。人都没了,那地还有啥用。”70多岁的柳耀龙佝偻着身子,走在瓦屋村的巷子里。
抗干旱,如何才能更有成效 买装备3000元,烧柴油2000元……如果有水浇地,苹果有得收,亩入万元左右,这钱就花得值,但要是今年苹果无收,这钱就亏了。牟志强一笔一笔算着账,算到最后,心里没底了,于是反复嘀咕:怎么不从水库放水?
不是政府部门不放水,事实上是的确没水可放了。根据之前媒体报道,截至7月11日,烟台市总蓄水量约4.6亿立方米,300余个小型水库已干涸。
7月19日上午,距离桃村镇约10公里远的圈里水库开闸放水,前后约有一个小时,水流顺着干涸的河道淌了数公里,果农带着抽水机在两旁“揩油”,放出来的水很快不见踪影。根据栖霞市政府公布的信息,圈里水库库容为103万立方米,现存水量70余万立方米。
桃村镇另一个水库营盘水库是专为桃村镇居民供水的水库,今年以来水位急剧下降,目前仅存20余万立方米水。桃村镇政府的最新计划是,投资66万元建设引水工程,用圈里水库的水支援营盘水库,保证镇上居民生活用水。
干旱一时难以缓解的情况下,仅有的水量唯有先保证生活用水。牟志强告诉记者,村里农户虽有自用水井,但出水很少,加之遭受污染,烧水做饭用的是6元一桶的桶装水。“最担心的还是地里的果树和庄稼。”6月15日,一些村民为引水浇地,破坏了供水管道,造成镇上停水3天。
7月10日,中新网报道称,烟台市调引3000多万立方米黄河水应对干旱,但一些果农对此感受并不明显。他们期待政府部门能够组织他们统一寻找水源,避免“单打独斗”带来的巨大成本。“为了挖坑找水,随意堆放泥土,河道、池塘被阻塞,这也是一种破坏。我们希望有关部门能够发挥更大的作用,告诉我们该做什么、怎么做。”
中国人民大学农业与农村发展学院教授、水利专家郑风田告诉记者,过去很多水利的投资集中到了工业用水和城市用水,农村、农民、农业的用水投入太少。每年水利投资力度很大,投资很多,但也主要用在了大江大河的治理。
“前几年中央专门发布文件关注农村水利建设,要求财政拿出一定比例支援基础设施,但农村水利毕竟投入大而见效慢,这需要各个层面下定决心办实事。”郑风田说,农村水利设施滞后在全国较为普遍,“对胶东半岛水利设施的具体情况不了解”,但相关部门或可从这几年的干旱中吸取教训,不要陷入年年抗旱年年旱的怪圈,将干旱损害降到最低。
文/图 记者 何利权
(来源:半岛网-半岛都市报) [编辑: 张珍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