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岛记者 葛欣鹏
信息技术的不断发展,让越来越多的人与形形色色的电子产品捆绑得更加紧密。风靡网络的“梦幻三国”、“英雄联盟”等大型游戏在飞速地更新换代,电竞行业发展势头正旺,游戏高手可以凭借超群的技术成为偶像或是网红。
“网瘾”似乎也已过了风头强劲的非常时期,那些躲藏在网络世界中的孩子一度成为边缘群体,再没有人提起。然而,能将打游戏发展为专业的人寥寥无几,也并不是所有人都可以在虚拟世界中登峰造极。
将目光死死盯住手机的小屏幕或者在网络游戏中重复打着怪兽的少年们,有的只是因为沉迷而无法脱离。
沉迷网络的少年 15岁的小航前后共换了5所学校,仍然没有能够读完初二。按小航妈妈的描述,自己的儿子就是一个恶魔,“天天泡网吧还学会了抽烟喝酒,偷钱、砸电视、不理人,我甚至怕晚上睡觉的时候他拿刀杀了我。”
小航的网瘾从前年开始严重起来。虽然在很久之前家里就有了电脑,他在网上的经历却仅限于QQ聊天和一些小型单机游戏。那时他最大的愿望就是拥有一台智能手机,因为“班里其他同学都有”。
这并不稀奇。8月3日,中国互联网络信息中心(CNNIC)在京发布第38次《中国互联网络发展状况统计报告》,数据显示,截至2016年6月,我国网民规模达7.1亿,手机网民规模达6.56亿,仅通过手机上网的网民占比达到24.5%。这其中,大部分为青少年群体,甚至小学生的手机持有率也在不断攀升。
升入初中后,按照之前与母亲的约定,小航终于有了自己的第一部手机——iPhone6 Plus,这款刚上市不久、价格不菲的智能手机花去了小航母亲近一个月的薪水,她告诉小航“要用咱就用最好的,努力学习就算是回报了”。
然而一切都没有向期待的方向发展,有了手机的小航似乎眼光再也没有从屏幕上离开过,网络游戏、电子小说都是他的最爱。由于严重影响了学习,小航的手机被老师没收,从此他开始转战网吧,母亲的苦口婆心和转学计划都没有让情况好转。
与小航不同,21岁的黄猛如今已经是一名大二的学生。出生于家境富裕的家庭,说起网络游戏,他有些自豪地称自己是老前辈了,“猛哥这个名字可不是随便得来的”。
黄猛读高二时,世界电子竞技大赛还在风靡,凭借电竞完成了自身超越的中国电竞第一人、WCG双冠王李晓峰是万千网友的偶像。事实证明,电子竞技现在仍是一门大生意,它在全球有8500万发烧友,其中4000万在中国,顶尖选手的年收入高达三千万。直播行业中,凭借高超游戏技能领战的网络主播轻松成为备受拥戴的网红。
也就在那一年,黄猛对网络游戏从热爱变成了上瘾,一直持续至今。“那个时候是任何道理都听不进去的,即使睡觉都在想着如何升级、如何突破”,他记得自己在网络世界中渐渐变得冷漠无情,“母亲在我面前哭,我一点感觉都没有,这个世界仿佛跟我都没有什么关系了”。
《2015年中国青少年上网行为研究报告》显示,中国青少年网民规模达到2.87亿,占中国青少年人口总数的85.3%,平均每周上网周期为26小时,对网络游戏的使用率高达66.5%,网吧上网比例占24.2%。
早在几年前,就有报道称,青少年网民中的13.2%上网成瘾,年龄主要分布在小学六年级到大学一年级。
事实证明,不仅是在中国,网瘾早就成为一项世界性难题。在德国,有70万少年沉迷于网络,德国青少年直接或间接因网络原因走上犯罪道路的,约占青少年罪犯的50%。调查显示,美国有网瘾的人占网民人数的10%到12%。在韩国,目前大约有240万未成年人面临网瘾危险,其中约25万人已表现出明显的网瘾倾向。
网瘾少年家庭之殇 沉迷于网络的小航和黄猛渐渐与现实脱节,带给他们家庭的,则是比网瘾更沉重的现实生活中的绝望和压力。
作为单亲妈妈,小航母亲一直尽力给孩子优越的生活,这个有着强烈自尊心又有些自卑的女性希望用充盈的物质条件填补少得可怜的陪伴,更不能让别人看低自己。
“他从小任性些,可还是很听话的,小时候还会帮我烧热水”,小航沉迷网络后,每次摔完东西或大吵完,她总逼迫自己回忆之前孩子好的时候的样子,“家里已经折腾得不成样子了,不给自己点念想真活不下去了”。
她带着小航搬了5次家,一方面想帮助儿子远离那些“传染源”,另一方面想尽办法隐藏家里的一切,“他未来的人生还长着呢,大家知道了他现在的样子以后会怎么看他?”
压力无法忍受时,她就逛贴吧和QQ群,在同病相怜的家庭那里寻找安慰、交流方法,在这个互不相识的地方她才能感觉到安全。
黄猛到了大学依然没有戒除网瘾。高考前夕,为了提高文化课成绩,父亲为这个学画画的儿子报了月学费一万元的补习班,“可我经常逃课去网吧,一次正在打排位,感觉身后有人,回头一看是我爸,理都没理他继续打游戏”。
气急了的父亲拽住了黄猛的衣领把他往外拖,“我岿然不动,告诉身旁的小伙伴帮我打一把,等他接手了我才离开,牛吧?”
高中那段经历让他只考上一所专科学校,父亲曾想帮他花钱买进本科学校被黄猛拒绝。“他们觉得丢人呗,从小就喜欢拿我跟其他同事的小孩比,我做得再好他们也不会满意”,拒绝父亲好意的黄猛有种报复的快感,他承认这是种病态,“好像越让家人没面子我感觉越快乐!”
某家庭教育支持机构在采访中告诉记者,近三年来他们接访的三万多个家庭里,99%的学生家长家庭教育都有严重的问题,主要集中在隔代抚养、父亲教育缺失、打骂或说教教育为主,家庭氛围不好、对孩子要求过高等。
现在的黄猛有点为当初的行为后悔,他发现那些同龄人出国的出国、晒旅游晒美食,似乎过得比自己开心,自己的记忆力和智力好像越来越差。他希望戒掉网瘾,可每次在空虚中又躲回到那个虚拟的世界中去,因为只有在那里他才是猛哥、是王者、是万众敬仰的对象。
(应受访者要求,文中小航、黄猛为化名)
争议 网瘾到底是不是病? 小航的妈妈曾经想尽各种办法带孩子去看过医生,诊断结果不尽相同,有的说小航患有多动症,还有医生告诉他这是网络成瘾综合征,必须接受治疗。
QQ群里的很多父母都在怀疑自己的孩子是不是精神出了问题,否则怎会如此性情大变甚至顽劣成性?北京军区总医院网络成瘾治疗中心主任陶然曾在媒体采访中指出,网瘾和毒瘾一样,都属于临床疾病。在他的描述中,无论是物质成瘾还是精神成瘾都是通过作用于大脑,大脑的某个区域一旦受物质或者图画的长期刺激就会产生脑内与情绪有关的神经递质的失衡。
所以,这些网瘾的孩子一旦玩起游戏会有产生一种放不下手的快感,此时分别有叫做多巴胺和5-羟色胺的物质在他们体内游走,产生异常兴奋和愉快的感觉,然而两种物质一旦耗竭,沮丧的感觉就会随之而来,因此他们不得不通过持续不断的上网刺激让大脑保持愉悦感。
为此,2008年11月,陶然主持制订了《网络成瘾临床诊断标准》,首次将网络成瘾纳入精神病范畴,确定了网络成瘾的“6小时”标准,并根据9条诊断标准,区分其严重程度属于网迷、网络成瘾症以及网络成瘾综合征的哪一种。
然而这个诊断标准并未通过国务院审批成为全国通用标准,2009年,卫生部在对《未成年人健康上网指导》征求意见时,否定了将“网瘾”作为临床诊断的精神病,认为目前“网络成瘾”定义不确切,不应以此界定不当使用网络对身体健康和社会功能的损害。同时,卫生部提出了新的概念,认为“网络成瘾”只是网络使用不当。
国际上关于“网瘾”的争议也从未停息,其医学定义一直未有公认。2007年,美国医学会开展了一次激烈的辩论,几乎要被戴上“精神疾病”帽子的“网瘾”又被精神专家们拿掉了。随后,美国医学会也拒绝向美国精神病学会推荐把“网瘾”列为正式的精神疾病。
就连全球最先提出网络成瘾诊断标准的美国心理学家金伯利·杨,也认为网瘾不是一种独立的精神疾病,而是已知的“冲动控制障碍征”在网络使用者身上的体现。
“就像电视和空调病一样,只是长期接触从而造成了心理上习惯性的依赖,可以归为心理问题但绝不能称之为一种病”。
随后,记者咨询了青岛某精神心理医院的专家,他表示“确实有8%左右的网瘾少年存在精神疾病”。但他们的精神疾病不是因为玩网络游戏而得的精神疾病,而是存在遗传或在成长过程中有太多的创伤,导致有精神疾病,但他们在现实生活中由于不能很好面对现实社会,在学习和生活中困难重重,也会沉迷于网络游戏中。
黄猛根本不认同网瘾是精神疾病,在这个21岁大男孩的空间里始终留着那么一句话:哪里有网瘾,只是很孤独罢了,就像世界末日,只能在网络的废墟中寻找幸存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