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岛记者 刘宜庆
说起傅增湘,因为一篇《崂山游记》,他的名字与崂山紧密联系在一起。这是一段名士与名山的佳话。古代的隐士,视名利为浮云,但真正的名士,把名字留在名山,留在古籍,留在石刻,留在青史,是山海一般的存在。傅增湘就是这样的名士。对于熟悉文学的人来说,得知傅增湘,是从两位大文豪的笔下获得。鲁迅先生谈及曾在北洋政府教育部任教育总长的傅增湘,“F总长”是“藏书和考古的名人”,是“深通‘高等做官学’的”。藏书和考古极雅,精通做官极俗(北平沦陷后曾在伪政府任职)。身跨政学两界的傅增湘,当官只是履历添了几笔而已。他的文名四海皆知,他自己最为看重也为后人津津乐道的身份是藏书家。
双鉴楼主 藏书大家 傅增湘字沅叔,是民国学界声望卓著的藏书大家,别署藏园居士、藏园老人。一生足迹遍布大江南北,访书,藏书,校书,刻书。关于藏园的来历,余嘉锡撰写的《藏园群书题记续集·序》说:“江安傅先生挂冠以后,定居北平,闭户不交人事,所居有山石花木之胜,取东坡‘万人如海一身藏’之句,颜之曰‘藏园’。聚书数万卷,多宋元秘本及名钞、精椠,闻人有异书,必从之假读,求之未得,皇皇然如饥渴之于饮食。暇时则取新旧刻本,躬自校雠,丹黄不去手,矻矻穷日夜不休。所校都一万数千余卷。”
傅增湘的藏书楼名曰“双鉴楼”。1916年,他收得端方旧藏宋绍兴二年两浙东路茶盐司刊本《资治通鉴》,得与祖传元刻本《资治通鉴音注》相配,“俪为双鉴”。双鉴楼藏书宏富,多古籍珍本。其藏书有宋刊本180多部,元刊本有《资治通鉴》等,明刊和钞校本30000余卷以及旧藏共约10万卷。
藏书家喜欢题跋。傅增湘每得好书,品赏之余,读书心得,趁兴书于书页空白处。或题跋,或批注。这些性情文字,记录得书经过,辨别版本目录,生发读书心得,可见其学识与境界。这些短小精湛的题跋,高雅,隽永,文采斐然。
“时大雪初霁,园林皎然,玉润珠晖,清光袭入几案间,与冷淡生活之趣相映发,笳鼓严城中,做萧然物外之想。吁!可乐也。”
“大雪满园,坐琪花玉树中,展玩异书,其可谓清极不知寒矣。”
雪中读书,得天地清气,清冷之中见超脱,清光之中见高洁,有此雅兴,当是出离尘世之名士风采。
五岳寻仙不辞远,一生好入名山游。傅增湘题跋于古籍,游记于名胜。
游览崂山 诗文纪胜 1932年阴历8月中秋节时,傅增湘与绍兴名士周肇祥同游崂山。他写了一篇《崂山游记》,富文采,多掌故,可视为宝贵的崂山史料,亦可作游记的典范。
从傅增湘的这篇文章,我们可以得知诸多掌故。傅增湘到达官桥石屋,观赏路边巨石上刻着张人骏(字安圃,曾任两广总督、两江总督)题名的石刻。“山海奇观”四字为乾隆巡抚惠龄所书,“竟以此被劾去职,可谓风流罪过也”。南九水有洪述祖的观川台别墅。1931年叶恭绰游内九水尽头,四面峭壁环绕,东南面岩石裂开如门,瀑布从中奔涌而出,声似潮涌,在巨石上题写“潮音瀑”。
这次进崂山,历时三天,几乎游览了当时开发出的所有景点。有研究者,根据《崂山游记》的记录,整理出他的出行路线:
青岛—(30里)李村—(30里)九水(题观川台,作七律)—(10里)板房—(租山轿)竹窝—柳树台—德人病院楼(旧)、俄人客邸(新)—官桥石屋—双石屋—(4里)鱼鳞口—靛缸湾(傅增湘认为叶誉虎题“潮音瀑”不妥)—双石屋—蔚竹庵—(10里)米窝口—没日岭—白云洞—(下山行五里,近海岸则可接新筑通衢,车马驰骋无阴矣)小黄石、返岭前、后村、八水河(误)—(20里)青山口—明霞洞—上清宫—(环山大路)—青山口—黄山口—返岭前后村、小黄石—(10余里)华严寺—仰口—晓望—王哥庄—大小劈石口—大崂观—五龙涧—乌衣巷—李村—青岛。上世纪30年代,崂山南线除了从海轮可以直接返回青岛市区,尚未开辟进山路线。
除了这篇详实的《崂山游记》,傅增湘还有咏叹崂山的诗作。《白云洞》两首云:“夜月清皎,海气苍寒。玩石抚松,飘然登仙。”又云:“西风吹霁,夕阳满山。丹枫苍松,白云掩洞。”《蔚竹庵》云:“峭石开青壁,峋嶙不记年。叩门惊宿鸟,隔涧听流泉。树老含秋色,峰高入暮烟。逄君栖隐处,遥望白云间。”《蔚竹庵蜜蜂村板桥道人》云:“邻家种修竹,时复过墙来。一片青葱色,居然为我栽。”
海气苍苍,水天一色;明月皎皎,秋色如画;白云山岚,巨石清泉。总之,傅增湘在崂山的游览,一如千百年来诗人名士的登临,为神仙洞窟的崂山,又增添瑰丽的一笔。
太清水月 华严小驻 傅增湘进崂山,恰逢中秋佳节,下榻太清宫。良辰美景,他目遇太清水月,以诗意之笔墨,描摹成一幅高洁清寒的赏月图:
是日,适值佳节,月上东峰,遂同步海岸赏月。初行竹林中,金影布地,晶光上浮,若玉烟之笼被,清奇独绝。嗣乃登坡放瞩,海波浪碧,天宇横青,上下空明,如置身玉壶冰镜中,飘飘然殆如仙举。良宵胜赏,人生三万六千日能似此几日也?当为诗以记之。风露侵衣,不敢久留。回至宫门,坐松阴下,煎雨前茶,观月品茗。清冷之趣,令人意迥,十年尘土一宵涤尽矣!
山风吹衣袂,海波浮明月。傅增湘登高赏月,将崂山十二景之一的“太清水月”夹进他的人生册页。
随后,他又游览华严寺。天高云淡,清风徐来,吹得山间小径上的树木飒飒作响。他与友人策杖行吟,来到华严寺访古。他与住持纯如谈。以清雅之笔,写下华严寺的景况:“殿宇崇宏,庭阶修洁,可知其经营之力矣。正座为那罗宝殿。山中皆道观,独此为僧寮。憨山大师曾住锡于此。客厅悬手书巨幅,雅健绝伦,不愧名笔,其他字画亦尚可观。院中,丹桂高丈余,山茶、紫薇皆百年外物。牡丹十余丛,间多异品。相如完约,来春入寺小住,闻之颇为神往。”作为大藏书家,走到哪里,都要观书:“经楼庋龙藏全部,闻颇纯善,不及披览。”华严寺藏经阁,不仅藏有清雍正十三年刊本的《大藏经》一部,还有元人手抄本和明代刊本《册府元龟》各一部。《乾隆大藏经》又称清藏,是清代唯一官刻汉文大藏经。因奉雍正皇帝御旨而雕刻,每卷首页又均有雕龙万岁牌,故又名《龙藏》。傅增湘没有功夫仔细披览《龙藏》,在崂山留下一个遗憾。而华严寺在随后的岁月中,等来了又一位名人——郭沫若。《册府元龟》经过郭沫若鉴定后,广为人知,现被青岛市博物馆珍藏。
[编辑: 宗瑞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