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已青
刚日读史，柔日读经，在这样一个秋凉乍起落雨潇潇的夜晚，合该读这本《华丽家族：六朝陈郡谢氏家传》。说起魏晋风度，名士风流，抑或探讨哲学思想、士林风气、文学艺术，很难绕开王谢家族，在六朝绵延的300余年里，两大世家豪族，子弟众多，人才辈出，他们的兴衰起伏，映照出六朝的更替。在云波诡谲的历史动荡中，在层出不穷的政变叛乱中，一个王朝可能几十年就倾覆、垮台，而这两大家族却谱写了六朝的风流。这两大家族中没有人做皇帝，而那些走马灯似的皇帝，在后人看来，似乎成了王谢门阀的陪衬。
六朝陈郡谢氏家族，亦道亦儒，亦文亦武，在乱世之中，谢氏家族世代怀抱适情悦性的生活理想，“朝隐”的处世态度，讲究风神仪表，纵情山水诗歌。在最严酷的政治环境里，诞生了这样一派名士家风，谢家子弟秉承老庄心态，聪慧俊秀，狂狷放达，每个人的命运和归宿不同，或北伐获得显赫军功，或隐逸山水以诗闻名；或苟全性命于乱世，或死于频繁的战乱和政变；或尽孝到极致、身心憔悴而早逝，或越名教潇洒任性、在诗歌中永生。但他们骨子里的东西是一致的，“爽爽自有一种风气”，“谢家子弟，衣冠磊落”。
何为魏晋风度？何为名士风流？我们不妨看一看这些出现在《世说新语》中的人物。谢安隐于会稽东山，以致时常有人说：“谢安不肯出，将如苍生何？”谢安出山，却又面临着“处则为远志，出则为小草”的质疑。这位风流宰相，显然不是只会清谈，他从政做得实在漂亮。二十余年中，用以静制动、以和制乱的手段处理了朝野许多复杂的人事关系，保持了东晋王朝的相对稳定。其中有两件大事特别值得一提，一是遏制了大司马桓温篡夺晋室的图谋。二是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外，淝水之战成为历史中的经典。
真名士，自风流。谢家子弟中，最能引起后人玄想和妙思的，是谢氏家族中的一个奇女子———“未若柳絮因风起”的谢道韫。谢道韫嫁给了王羲之的二儿子王凝之。王凝之的弟弟，即“雪夜访戴”的王徽之，“乘兴而来，兴尽而去”，卓荦不羁，放情声色。谢道韫出嫁时，王献之年更幼。尽管王凝之禀性忠厚，文学造诣极深，也工于隶草。但他只知静室中净坐修炼，采药炼丹，几乎走火入魔，谢道韫的婚姻并不幸福。故秋瑾有《谢道韫》一诗：咏絮辞何敏，清才扫俗氛。可怜谢道韫，不嫁鲍参军。谢道韫曾为“小郎(小叔子王献之)解围”，和众名士辩论，舌战群儒，当然是在青绫幕幢后。由此可见谢道韫的才情。孙恩之乱中，丈夫、儿子被杀，谢道韫尽显巾帼本色，“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镇定从容，视死如归，洵为名士风流。
南朝的皇权更迭频繁，谢家人才层出不穷。谢玄之孙谢灵运，他以会稽与永嘉山水为中心，开创了山水诗派。与谢灵运并称“大小谢”的谢眺，继承了谢灵运的山水诗，彻底清除了谢灵运诗的“玄言”色彩，诗风清丽，诗变有唐风。即便才如李杜，也对他极为推崇。杜甫说“谢眺每诗篇堪诵”。李白才高傲物，平生钦佩的人寥寥无几，敬重谢安，仰慕谢眺，在诗中多次提及，如：“解道澄江静如练，令人长忆谢玄晖”、“蓬莱文章建安骨，中间小谢又清发”。
谢氏家族最后一个名士是谢贞，曾在侯景叛乱中和无数难民被掳到长安，后归陈，仕风流皇帝陈后主。其母去世后，他悲恸气绝良久，不久也去世。“谢公家传至孝，士大夫谁不仰慕！”《南史本传》对谢贞的记载，只有寥寥几字：“安九世孙。幼聪敏，年十三善左氏春秋，工草隶篆。”当然，他擅长诗歌，自有谢氏之风，但流传下来的只有“风定花犹落”一句。萧华荣在“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章节，把这一句诗作为谢氏家族和整个贵族门阀的恶谶。随着“六朝”这个特殊历史单元的结束，以王、谢为首的世家大豪族也纷纷凋残，从风飘零。到了唐代那统一稳定的大帝国，门阀制度便逐渐根除了，更应了“风定花犹落”的预感。《华丽家族：六朝陈郡谢氏家传》 萧华荣 著 三联书店 [编辑: 麦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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