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们在做早操。 ▲30岁的逄秋香和28 岁的陈亮，看上去文质彬彬，如今是远近闻名的大好人。 ▲ 孩子们在老师的看护下欢快地走出校车，每天早晨6点半，第一辆校车准时抵达幼儿园。 为了让更多的小朋友接受免费教育，小两口又开办了育新幼儿园兰西村分园。
28岁的陈亮现在身兼多职，他既是滑梯维修工，也是蔬菜采购员，更是校车司机，当然，他最主要的身份是胶南市山前村育新幼儿园的园长。他跟自己的爱人逄秋香结婚6年，两个80后本来可以过上更舒服的日子 。可一个决定改变了他们的初衷。
这个决定源自一次他开校车的感触，那年冬天特别冷，他亲眼看见一个父亲抱着孩子在路边等校车，不停地跺着脚，等他停下车后，父亲把孩子送上车冲着他笑了笑：“陈老师，学费的事我以后一定解决，我不想让孩子连幼儿园都没得上。”陈亮当时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他回忆，“当时我的眼睛湿了……”
从那之后，他开始萌生一个想法，能不能把在自己开办的幼儿园里的孩子们的学费全部免掉？等到2010年 10月份的时候，这个想法被他付诸实施，他也开始了一段不寻常的人生。3月17日，城市信报记者赶赴胶南市山前村，采访了陈亮和逄秋香这对80后夫妇。
陈亮和逄秋香从来不认为而且到现在一直坚信：他们并没有进行什么“ 幼教改革实验”，只不过在能力范围之内做了一些让孩子和家长“ 都感到舒服的事”而已。
当这对80后夫妻每天在胶南市山前村运营着他们免除学费的幼儿园的时候，社会给他们送来了很多的荣誉，乡亲们也对他们投以尊敬的目光，有的媒体把他们比作“幼教改革的实验者”或者“乡村免费教育的践行者”。可他们除了感到一点欣慰之外，再也没有其他奢侈的想法。如果你跟他们谈幼教改革 ，他们会不好意思地对你说：“ 改革？我们一个小小的幼儿园，算不上。”
2010年10月1日，这对80后夫妻在胶南市山前村的育新幼儿园对150多个孩子的家长宣布——从当天起，本园将免除一切孩子的学费。这让不少孩子的家长摸不着头脑，一位学生家长至今还记得自己当初听到这个消息时的反应：“免费？不是精神出了什么毛病了吧？”直到那一学期已交的学费退还到手里的时候，他才发现，“陈老师跟逄老师这次是来真格的了”。
上世纪90年代，陈亮的母亲高璇一手把幼儿园开办起来，历经十几年的发展，育新幼儿园园内有20多间教室，游乐设施也很齐备，是这个家庭一项重要的收入来源。可就在决定公布之后，本来赚钱的幼儿园似乎变成了一个公益组织：所有孩子都不用再交学费，每天只需交6元钱的伙食费，除了中午管一顿饭外，还能获得两顿加餐。
建分园孩子速增百余名一年赔上数十万
多米诺骨牌效应随即产生，免除学费的消息传开，周围很多村子的家长都把孩子送来，幼儿园孩子的数量增长到了180多名。到了2010年冬天，由于报名人数过多，陈亮和逄秋香又成立了兰西村分园，两个幼儿园的孩子加在一起达到300名，教师的数量也增加到20余名，尽管各项费用都在增加，可免除学费的决定一直没有改变。如果非要算一笔账，单单免除每个月180元学费这一项，一年下来，他们就损失了64.8万元！
如果非要用一些专业化的词汇，我们说，这就是一对年轻的80后夫妻进行的“ 幼教改革 ”。这里面没有什么复杂的理论，只不过是免除学费而已。有趣的是，当很多人还在讨论减免学龄前教育学费可行性的时候，他们已经在做了。
逄秋香说，自从2006年他们接手幼儿园之后，免除学费就成了他们经常谈论的话题。两个年轻人刚踏入社会不久，对未来充满理想又都极为感性，每天接触的任何一件事情都在敲打着他们的神经。
比如说，有次逄秋香接到一个电话，一个学生家长哭着告诉她孩子的父亲出了车祸，学费的事情可能要拖拖，她立马就会眼泪涌上来，在电话里跟这位可怜的母亲哭成一气；再比如说，陈亮开校车，赶上交学费的时候平常很热情的家长因为交不上学费会绕着他走，这就能让他郁闷得几天过不来劲。到了后来，所有孩子因学费而产生的问题简直成了他们茶余饭后的必谈话题。逄秋香每天下班回到家后总会边打理着家务边对陈亮说：“××孩子又交不上学费了，不过他也挺可怜的，要不咱们给他免了吧？”这些谈话每天就这样翻来覆去，终于有天陈亮开口说话了：“只要资金充足，把所有孩子的学费免了也不是没有可能。”
初决定拿到70万拆迁款打算免费撑7年
机会来的就是这样快，2010年，陈亮家的饭店拆迁，拿到了70多万元补偿款，夫妻俩的想法终于可以付诸实施。“我们当初算了一笔账，学费不要了，6个老师的工资一年下来10万块钱，光这70多万元的补偿款我们也能撑上7年，能干！”说干就干，他们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高璇，没想到母亲头一个反对，她现在还会略有抱怨地对记者说：“ 不是不让他们做好事，谁家有困难咱可以帮，哪个孩子交不起学费咱可以免。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一下子要把所有孩子的学费都免了，后面的难处多得很。”
这位老人饱经世事，自然知道其中的难处，可她的劝告在年轻人的理想主义面前似乎没起什么作用，最后她妥协了，包了几亩地种菜创收，以支持孩子们的选择。
到了2010年10月1日，这个酝酿4年之久的决定终于被公开出来，只不过当时的决定并不像我们今天想象得那样有底气。“ 虽然过了老太太这一关，但我们还是担心孩子家长们不理解，不是谁都能明白我们为什么这么做，我们怕他们担心我们再从别的方面涨价，那就事与愿违了。”所以，在宣布“ 免除幼儿园所有孩子的学费”之后，面对家长们疑虑的眼神，陈亮和逄秋香特意给他们捏造了一个理由——“ 因为爱心企业赞助和有关部门的拨款”。这理由在家长们看来那么无懈可击，以至于没有人去质疑一个小小的农村幼儿园何以引来如此巨额的帮助，最后大家皆大欢喜，一件日后惠及300名孩子的好事就这样悄无声息地做成了。
传千里一场活动出意外夫妻善举广流传
做好事不留名其实也没那么容易。随后的一年风平浪静，这对小夫妻的善举因为隐藏得很好并没有引起什么人的注意，直到2011年5月28日，一场意外发生了。
当时，育新幼儿园为了迎接六一儿童节给小朋友和家长们举办了一台联欢晚会，可主持人谁来当成了难事。“老师们没见过那么大的场面 ，底下坐着几百名孩子和家长 ，她们不敢上台主持。”无奈之下，逄秋香只得花钱去聘请专业的主持来担此重任，为了节约开支，她跟婚庆公司讨价还价，把学校免收学费，一年来夫妻俩倒贴钱办教育的事情告诉了对方，结果对方感动之下果真给他们免去了一些费用。
“可到了5月28日这一天，婚庆公司的一个创意彻底把我们搞蒙了，一开始主持人主持得也算顺风顺水，谁想半路上主持人忽然掏出了对讲机，让工作人员从车上搬下了一个捐款箱，当时背景音乐都变了，特别煽情 ，那个主持人站在舞台上，把我们主动免去学费，一年来贴钱办幼儿园的事情说了出来，最后还号召家长朋友们给幼儿园捐款，他们婚庆公司带头拿了一把零钱放进了捐款箱。”
到这一刻，真相终于大白，现场所有人的表现则耐人寻味 。家长们自然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可过了几分钟之后，纷纷拥上前去捐款；逄秋香则感慨万千，见自己的行动得到肯定。“憋了一年的心事一下子被搅了出来”，直接泣不成声；倒是陈亮表现得反常，他在台下怒气冲冲地冲着主持人嚷嚷着：“谁让你把捐款箱拿出来的？谁让你号召捐款的？你给我抬下去！”
因为这次意外，陈亮和逄秋香这对80后夫妻的善举在近一年后才开始引起了社会的注意，越来越多的媒体来到山前村的育新幼儿园采访这对“ 幼教改革的实验者”，他们的事迹渐渐为人所知，他们的压力也变得越来越大。
育新幼儿园的一天
校车接送午饭吃肉喝蛋汤
3月19日是星期一，孩子们新一周的幼儿园生活也宣告开始。
早晨6点半，天色刚微微亮，第一辆校车抵达了育新幼儿园的兰西村分园。这辆车从山前村出发，辗转六七里路，等到车门打开，孩子们就欢快地跟着老师走下车来。
“在我们这里，老师食宿全包，每天都是校车接送，一来他们也方便，二来也能在车上照顾孩子。”逄秋香对记者说。记者走到车前摄影，有几个小家伙表现欲很强，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镜头发呆，还有一些小朋友则会礼貌地喊声：“叔叔好。”最逗的是一个小朋友，居然上前扯着记者的衣角喊道：“老师好。”
除了校车接送的孩子之外，还有一些孩子则是家长亲自送来。令记者惊讶的是，陈亮能够准确地说出每一个孩子的名字和家长的工作。
直到上午9点，最后一个孩子被家长送到后，幼儿园就锁上了大门。那位送孩子的家长姓孔，他略显不好意思地对逄秋香说：“真麻烦你们了，让你们等到现在。”记者问他为什么选择育新幼儿园，他很幽默地回应道：“不要学费，还这么负责，你说我为什么？”
幼儿园一天有两餐一点，早餐时间是8点半，午餐时间是11点一刻。此外，为了防止孩子们下午饥饿，下午3点半还会有一份小点心。
“每天我们都有不同的食物进行调配，蔬菜和肉都是陈亮亲自去买，这样放心，今天的早餐是稀饭和饼干，午饭是土豆胡萝卜炒肉和冬瓜木耳鸡蛋汤，至于主食——米饭、馒头还有糖包，孩子们可以自选。”逄秋香向记者介绍道。
孩子们一天的主要活动自然是做操和上课。早晨9点，欢快的音乐响起，孩子们就跟着老师走到大厅做起了早操。由于当天风大，逄秋香担心孩子着凉，早操提前就结束了。
小家伙们走回教室之后，老师们开始给他们上课，唐娜负责的小班孩子比较多，可记者发现孩子们都很守纪律。老师读一句，孩子们跟着读一句，到了发言环节，不少小朋友举起了小手，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其实无论做操还是上课，都不是什么难事，最麻烦的还是照顾孩子们大小便。往往上着上着课，就会有一个孩子举起手来：“老师，我要小便。”两名老师中的一名就得“全程护送”，因为是冬天，孩子们穿的衣服多，因此老师不得不亲自给孩子们脱裤子，特别是小班的孩子，“不少连屁股都不会擦，我们得帮他们擦屁股”。唐娜无奈地笑了笑：“不过这也挺好玩的，有时候他们会把你当成妈妈一样，你会感到很温暖。”
谈支出
一年少收72万还倒贴20多万
第一个压力来自他们的外表。
说来也颇有意思，现在的逄秋香30岁，戴着眼镜文质彬彬 ，可之前也是个追求时尚的年轻人，穿着比较前卫。至于 28岁的陈亮，追求时尚的步伐也丝毫不慢 ，到现在他都保留着长长的偏分。就因为这身装束，他们就没少受到质疑。一个胶南当地的媒体记者曾经来到山前村育新幼儿园调查，见到这对小夫妻之后愣是不敢相信，“你们打扮成这样，怎么看怎么跟公益不沾边，那事是你们干的？”这句反问让小两口笑得不行，之后，他们只得尽量把自己的外形塑造得庄重一点。
外形的压力可以通过人为很快改变，经济的压力就没那么简单了。随着媒体报道的增多，山前村育新幼儿园的名声越来越高，来就读的孩子也越来越多，为了让更多的孩子受益，陈亮和逄秋香在兰西村开设了分园，教师的数量达到20多名，班车的数量也随之增加，他们发现，自己贴进去的钱越来越多了。“当初想的70万挺7年，现在算算不大够。”陈亮算了一笔账：之前 ，幼儿园有6个教师，每年10万元的工资；两辆11座的校车，自己开一辆、只需再聘一个司机。可免费后，正赶上校车到了淘汰年限，花11万元更新了一辆校车，又花15万元添置了一辆30座的校车，这就一下子搞进去26万元。更大的支出是教师工资，教师数量增加到了20多人，每月仅这项支出就高达3万元。
“有人说我们算不上公益，并没有免去全部费用，我们承认，孩子们还要交书本费和校车费，可这笔钱再免去，就真有点吃不消了，我们只能尽自己所能去做，书本费和校车费也算是物尽其用。”陈亮这样解释。
其实在明眼人看来 ，陈亮的解释有些多余。2011年，同类幼儿园的学费涨到了每月200元，300个孩子一年就是 72万元的学费。少收72万元，还倒贴进20多万元，这样的事情，又有几个人愿意去做呢？
谈收入
靠出租地、养海参可以支撑下去
各种各样的压力汇聚在一起，让这对80后的夫妻提前见识了不少的世间百态，也让他们对未来有了新的规划。
社会上自然还是好人多，这一点是两口子的最大感悟。现在陈亮再去集市上买菜，连菜贩子都知道他是“不收学费的幼儿园园长”，“他们每斤能给我便宜两毛钱，不要小看这两毛钱，这也是他们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做的好事。”陈亮赞叹说 。而最近的一次采购活动更让逄秋香感慨万千，“他们认出了我，我的脸红了大半天，那个服务员对我说，冰柜可以给我减价，还有一些书本可以免费送给孩子。”她说这件事让她几天一直处于兴奋状态中。
当然，他们的免除学费行动也引起了个别人的敌视，“有人会说他们家里有钱，他们愿意这么做，烧包。”还有人认为他们这么做无非是为了拆同行的台，为了沽名钓誉，对这样的评判陈亮一般不置可否。
陈亮现在更关心的是自己幼儿园未来的发展，他也想过，万一哪天遇到什么变故自己财力不支该怎么办。“现在还好，家里有几块地往外出租，还有海参池，这些收入足够我维持幼儿园的发展，可说句不好听的，以后该怎么办我也想了。”他说这些话的时候正是3月18日的傍晚，记者跟他坐在屋里喝茶，他给自己的杯子里慢慢地斟了一杯茶水，然后慢悠悠地说：“现在媒体报道的多了，感觉压力也大了，这件事就得好好办下去。”
“万一办不下去呢？万一经济出现问题无法支撑呢？”
“那就在送走最后一批孩子后，关掉其中的一个。”他端起茶杯，把茶水一饮而尽，然后无比坚定地说：“一个幼儿园我能维持。”
图什么
让每个孩子都平等享受受教育的权利
采访最后，记者很想再跟陈亮和逄秋香聊一聊幼教改革的问题，尽管这个问题有些空泛，但却是整个社会面临的一个大问题。小两口搞幼教六七年，多少也有点发言权，更何况他们能够顶着倒贴钱的压力去搞幼教，其背后也一定有什么理念支撑。
“我对什么‘幼教改革’不了解，我也没有进行什么‘幼教改革试验’。”陈亮一句话就把这个大问题还给了记者，但他马上又给出了自己独到的看法：“我只记得有次看电视，一群专家聚在一起讨论应该实行‘学前义务教育’还是‘高中义务教育’。我想，还是‘学前义务教育’来得实在，很多家长有孩子的时候正处在创业阶段，要还房贷，还要维持一家的开销，很不容易，真能让孩子在幼儿园阶段就实现义务教育，他们身上的压力会减轻很多。”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很有自信，同时略带风趣地表露了自己的志向。“我还真想争口气，等哪天我有更多的钱，我连书本费也给免了，让所有的家长都能安心地去上班，不再为孩子学龄前教育犯愁。”
倒是逄秋香所说的一番话或许更能体现小两口免除学费的初衷，也更能反映他们的教育理念——“我只是感觉一个人小时候的生活对他的一生都会产生深远的影响。我不知道别人怎么样，我小时候就是这样，家里穷，看见别的孩子吃雪糕我也回家要，可家里不给钱，我就会很难受，特别难受。很多人只是注意到我们减免了学费，但他们没注意到我们要求每个孩子都要交6元钱的饭费，都要加餐加点，为什么？因为我们想要所有的孩子不光能安心上学，也能没有贵贱地共同用餐，吃同样的饭菜，加同样的点心。”
她说 ，她想让自己幼儿园的每一个孩子能够平等享受“受教育”的权利，请注意，是“每一个”，而且是“平等”！
文/图 记者 田野
我就想跑到我国哪个犄角旮旯里去买上几亩地，盖上一座宅，养上几条大狼狗，天天把朋友约过来斗地主。
——陈亮刚结婚后的想法
我还真想争口气，等哪天我有更多的钱，我连书本费也给免了，让所有的家长都能安心地去上班，不再为孩子学龄前教育犯愁。——陈亮现在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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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半岛网-城市信报） [编辑: 郭新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