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儿庄战役:无墙不饮弹 无土不沃血

2015-05-04 06:25   来源: 半岛网-半岛都市报 手机看新闻 半岛网 半岛都市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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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儿庄古城内残存的弹孔墙。



  

一位保洁人员正在打扫近年新发现的两具无名战士遗骸的遗址。



  去年年底,98岁的抗日老兵李文海去世。临终前,在儿子递过的纸上,颤颤巍巍的手抖出了最后的惦记:台儿庄。

  1938年春天,那场被逝者与生者毕生铭记的台儿庄战役,用正面战场的首次大捷终结了淞沪会战、南京保卫战以来的接连失利,“笼罩全国的悲观空气,至此一扫而空”。这个京杭运河上的小城不仅成为“中华民族扬威不屈之地”,为抗战力量内迁争取了宝贵时间,还从国际舆论上赢得了支持。

  “杂牌军”打响序幕战

  98岁的抗日老兵李文海临终前,仍在惦记着台儿庄。

  尽管几十年来,父亲很少提及参战台儿庄的经历,但小儿子李林知道,“出生入死,太难忘!”

  1938年春,22岁的李文海已是国民革命军第40军特务营的一名军医。2月上旬,鲁南重镇临沂告急,李文海所在的第40军奉命死守临沂。

  守卫临沂的目的指向120公里外的台儿庄。

  自上海、南京、济南陷落后,为达成“三个月灭亡中国”的计划,日本最精锐的部队之一板垣第5师团与津浦线上的劲旅矶谷师团东西呼应,齐头南下,准备会师台儿庄,合围徐州,直下武汉。

  在亲历过七七事变的李文海记忆中,作为策应的临沂阻击战“打得很惨”。三个班合成一个班,拼起来接着还要打。运送伤员的司机一趟趟在临沂和敌后医院间往返,累得“把车都开到路底下去了”。到了最后,“重伤兵也运不出来、死尸也运不出来、当官的也运不出来,仗打到那个程度,都找不到人往外运了。”

  李文海和战友在庞炳勋的率领下据城死守,一度使日军不能越雷池一步。但因装备过差,伤亡过半,深感力量不支。无兵可调的第五战区司令长官李宗仁不得不急调张自忠第59军支援。

  3月12日黄昏,与庞炳勋存有夙怨的张自忠为顾全大局,急行军赶至临沂郊外,与庞炳勋合力反攻,直至敌军退回莒县城内。战后,李宗仁曾回忆,临沂一战砍断了津浦路北段敌军的左臂,粉碎了板垣、矶谷两师团在台儿庄会师的计划。

  “他们(日军)也没想到40军一个‘杂牌军’能这么厉害。”多年后,李文海曾对后人感叹。

  事实上,在抗日之前的内战时期,庞炳勋素以避重就轻,善于保存实力著称。在编入徐州会战的序列之初,这支“杂牌军”不但缺粮少弹,其中一个团甚至面临裁撤。李宗仁通过与军令部交涉,不但使庞部编制不变,还补足所欠粮饷、补充枪支弹药。

  而在3月15日打响的日军右翼进攻 —— 滕县保卫战中,负责阻击的是邓锡侯部川军。这支被第二战区司令长阎锡山称为“抗日不足,扰民有余”的“土匪军”,感佩于李宗仁的收留,在日军劲旅矶谷师团重炮和坦克的猛攻下,血战三昼夜,第22集团军第122师全体将士殉国,写下了台儿庄战役中最惨烈的一笔。

  临沂、滕县两场血战被李宗仁称为由“杂牌部队”打出来的“最光辉的序幕战”,极大策应了台儿庄之战。随后,矶谷师团在板垣受挫、南线援军尚未北进的情况下,孤军向台儿庄直扑过来。

  血肉模糊靠衣辨敌友

  2015年五一期间,在废墟上重建的台儿庄古城正在迎来一年中的旅游旺季。春光明媚,运河逶迤而过,城内游人喧闹,梧桐花清甜怡人。

  但77年前台儿庄的那个春天,对高大威武的20岁小伙王清松来说,到来得异常艰难。那是有关“尸山血海”的惨烈记忆。

  按照作战计划,坐镇徐州的李宗仁以“最善防守”的第2集团军总司令孙连仲率部固守台儿庄,第20军团军团长汤恩伯率部让开津浦铁路正面,诱敌深入,拊敌之背。

  王清松作为孙连仲部第27师79旅158团的士兵,他的任务是和第30师的战友在台儿庄城外侧翼阻击日军,协同驻守城内的第31师池峰城部守卫城池。

  “团长一声令下,机关枪、步枪、冲锋枪,一起向敌人开火,手榴弹在敌群中开了花,早已埋下的地雷也爆炸了。”在王清松的口述中,阵地前沿成了一片火海,炸得敌人血肉横飞,他的耳朵也被炮弹震聋。

  子弹打没了,就在运河里和日军拼刺刀。“死了很多人,运河里都是尸体。”王清松已经无法辨认血肉模糊的战士,“只能靠衣服分辨哪个是鬼子,哪个是战友。”

  与王清松一起参与鏖战的还有21岁的河南老乡孙殿修。作为驻守城内的31师士兵,孙殿修和战友奉命固守台儿庄北城门,用机枪、捷克步枪扫射前来进攻的鬼子。

  “我们打倒一批,鬼子又上来一批。”孙殿修曾向人们回忆,北门是日军进攻台儿庄的必经之地,战斗相当惨烈,伤亡很重。时在31师的王冠五旅长后来在接受记者采访时称,巷战最激烈时,墙上一个枪眼,敌我双方都奋力争夺。日军的地毯式轰击,使王冠五曾一日两三次被从炸塌的房屋中扒出来。

  27日凌晨,日军展开突击,用6门炮将台儿庄北城墙多处轰塌,300日军在十几挺机枪的掩护下,与我军展开肉搏战。为了收复西北城角,第158团残余57名官兵组成的敢死队,以手榴弹、大刀片反复冲杀,袭击西北角的敌军,夺回一部分阵地。

  57人敢死队仅剩13人。“幸存的13名队员,有1人自认为没有完成任务,返回途中自杀了。”山东省社科院抗战史专家赵延庆告诉记者,在突袭后的一段时间,有专门负责照看幸存的敢死队队员,“防止他们再自杀”。

  日军的战斗详报中记载了王清松所在的27师的战斗情形:“决死勇战,全部守兵顽强抵抗直到最后。”日军曾使翻译劝降这些士兵,但“应者绝无”,“重叠相枕,力战而死之状,虽为敌人,睹其壮烈亦将为之感叹。尸山血海,非独日军所有。”

  运河水变成了暗红色

  从27日起,由北门攻入城内的日军和守城士兵展开激烈巷战。

  “比逐条街的争夺战还激烈,后来几乎成为逐家逐户的争夺。”作为台儿庄战役的研究专家,在赵延庆看来,战役的惨烈程度远比人们看到的还严重。“即使在战斗算不上最激烈的南部,墙上的血肉、弹孔也十分密集。”

  而在距离北城门不到200米的守城指挥所 ——清真寺,“单是来回拉踞战就打了七天七夜。”正在准备修缮清真寺的管委会副主任沙巷有解释,除了1988年被中国革命博物馆取走保护的一处弹孔墙,目前尚存的弹孔有572个,“当时殿堂寺外尸体遍地,血流成河。”

  据李宗仁战后回忆,4月3日,战局危急。全庄三分之二为日军占领,台儿庄内守军伤亡殆尽,日军电台甚至宣称已将台儿庄全部占领。

  驻守台儿庄的孙连仲部伤亡已达十分之七,孙连仲打电话向李宗仁请求撤退:“敌人火力太强,攻势过猛,但是我们把敌人也消耗得差不多了。可否请长官答应暂时撤退到运河南岸,好让第2集团军留点种子,也是长官的大恩大德!”

  孙连仲哀婉的请求让仅有一面之缘的李宗仁“内心很觉难过”。但他还是当即拒绝了请求:“敌我在台儿庄已血战一周,胜负之数决定于最后五分钟。援军明日中午可到,我本人也将于明晨亲来台儿庄督战。你务必守至明天拂晓。这是我的命令,如违抗命令,当军法从事。”

  此后孙连仲向死守的师长池峰城下达命令:“士兵打完了你就自己上前填进去。你填过了,我就来填进去。有谁敢退过运河者,杀无赦!”危急之下,池峰城甚至炸毁了与城外唯一的联系通道—— 运河上的浮桥,誓与古城共存亡,“台儿庄就是31师的坟墓。”

  4月6日,李宗仁赶到台儿庄附近,亲自指挥部队进行全线反击。以孙连仲第2集团军为主组成的左翼兵团和以汤恩伯第20军团为主组成的右翼兵团大举反攻。   矶谷发现陷入反包围圈,下令部队全线撤退。“敌军遗尸遍野,被击毁的各种车辆、弹药、马匹遍地皆是。”日军一名参战士兵在日记里写道,“四小时下天津,六小时占济南,小小台儿庄,谁知道竟至于这样困难!其惨状实为人间地狱。”

  战后前往台儿庄的臧克家亲眼目睹了鏖兵后的惨烈景象,“运河水流的颜色变成了暗红色,日军的头盔阻塞了运河的水流。”

  台儿庄捷报通过云集战地的中外记者传出,举国若狂。这显然是一场改变了中国人精神状态的胜利。七十多年后,作家齐邦媛还总是想起台儿庄战役。那时武汉三镇民众走上街头庆祝,时年14岁的齐邦媛“疯狂地跑跳在院子里……从此以后我们就有自己的信心,我们可以打倒入侵的外国人,我们可以成为一个真正的国家,我们有骨气。”

  一场真正的“人民之战”

  2015年4月23日,台儿庄大战纪念馆内,28岁的讲解员宋胜健正在向一个来自山西的旅游团讲解一组照片。

  拍摄下这些照片的中外记者不仅将胜利的消息传遍国内,也使占地仅两平方公里的台儿庄成为“中国最知名的村庄”。

  1938年5月23日,那些记录台儿庄的经典照片登上了美国《生活》杂志。一位中国的少年敢死队员在老兵的帮助下,正将手榴弹一颗颗往身上绑;颓败的城墙上一名中国士兵在胜利的旗帜下站岗……

  拍摄下这些镜头的著名战地记者罗伯特·卡帕说,“历史上作为转折点的小城的名字有很多—— 滑铁卢、葛底斯堡、凡尔登,今天又增加了一个新的名字—— 台儿庄。”

  美国合众社战地记者爱泼斯坦对台儿庄的胜利原因进行了采访,并认为台儿庄大捷是“人民之战”。

  台儿庄大战前,蒋介石曾经派白崇禧到徐州去协助李宗仁。临行前,白崇禧向周恩来和叶剑英征求对津浦线战局的看法。“周恩来和叶剑英认为,当时的日军骄狂冒进,我军如果充分利用台儿庄地区的地形,完全可以打一场胜仗。”赵延庆分析,“但是,要改变过去那种被动挨打、单纯用阵地战的方式,改以运动战为主,守点打圆,阵地战和运动战互相配合。”此后不久,周恩来又派张爱萍以八路军代表的身份前往徐州,将这一作战建议更详细地向李宗仁提出,李宗仁也表示非常同意。

  除了战略战术上的建议,中国共产党还提供了基层力量的支援。“在胶济线、津浦路的中段,地方武装炸毁了日军的军车、军列、桥梁,破袭了日军的铁路公路。”赵延庆解释,特别是在泰安以南,在台儿庄战役最紧张的时候,地方武装炸毁了一段铁路,使日军一个礼拜无法通车,直接影响了日军的给养补充。

  在前往台儿庄拍摄纪录片《四万万人民中》的导演伊文斯看来,他们到的正是时候,“在中国历史上第一次,她的军队是团结的。”

  李宗仁战后也曾回忆,“笼罩全国的悲观空气,至此一扫而空”,“台儿庄大捷是国共合作的结果”。4月9日伦敦路透社电讯说:“英军事当局,对于中国津浦线之战局极为注意。最初中国军获胜之消息传来,各方面尚不十分相信,但现已证明日军溃败之讯确为事实……英人心理,渐渐转变,都认为最后胜利当属中国。”文/图 记者 李兴丽  

  (来源:半岛网-半岛都市报) [编辑: 林永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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