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国立青岛大学,人才济济是永远都绕不开的话题,也是青岛人的骄傲。校长杨振声继承了恩师蔡元培“思想自由、兼容并包”的衣钵,使尽浑身解数,为青大吸引了梁实秋、闻一多、赵太侔等各界精英人才,并利用人脉关系邀请蔡元培、陈寅恪、胡适、竺可桢等来学校讲学。因着这所大学的关系,群贤毕至,名流云集,为青岛留下了文学作品,人文踪迹,也激励了青岛文脉的传承。正是因为如此,海归派教授们为学校注入了活力,学生思想奔放。高考已经结束的学子们肯定都对大学校园充满了向往,那么国立青大的学术氛围是怎样的?闻名遐迩的“酒中八仙”又是何种神态?本版,我们来认识一下青大的教授们,领教讲台上下他们独有的风范。
先尝后买,赢得人才 “城市没有文科大学就没有灵魂,一座像样的城市必须有一所综合大学,其中文科是城市的名片,也是它的人才库、智慧库,是走向学术高端的起源和发动机。山东大学1958年搬走以后,青岛碧海蓝天仍在,却被称为文化沙漠,和这所大学的离开不无关系”。青岛大学原中文系主任、教授刘增人说。
综合性大学国立青大的开办是青岛的一次全新尝试,这么一个襁褓中的新生儿,如何吸引了如此多的人才来用心呵护?“这都归功于校长杨振声”,青岛文史专家鲁海如是说,刘增人如是说,青岛市档案馆宣传处处长周兆利如是说,这成为大家的共识。
杨振声是当年北大的风云人物,《新潮》杂志的创办人之一,五四运动的学生领袖,曾两次被捕入狱,后考取美国哥伦比亚大学,获得教育学博士学位。1924年回国后,历任中山大学、武汉大学、燕京大学教授,后任清华大学教授兼文学院院长、中文系主任。当蔡元培申请在青岛办一所大学的愿望付诸实现后,他首先就把橄榄枝伸向了这位得意门生。杨振声辞去院长职务,来到了山东老家。这一年,杨振声四十岁,不惑的年纪。
杨振声是个文学家,他的代表作是《玉君》,被鲁迅称为是“极要描写民间疾苦的作家”,他更是个教育家,曾在青大发动过以结构调整、内容更新为主旨的教学课程体系改革,据半湖居士在《老山大与醉八仙》中称,他带头开设了《小说作法课》,并把新文学课提到与《诗经》《楚辞》等旧文学研究同等的地位,“当时李云鹤和沈从文的未婚妻张兆和在图书馆当管理员,便经常去旁听杨振声的课,讲师沈从文和后来到山大的老舍也开《小说作法》课程,即发端于此”。
而实际上,杨振声还是个聪明的伯乐。他不但善于发掘人才,更重要的是能够吸引人才。梁实秋曾在《忆杨今甫》一文中,回忆了杨振声拉拢他们的情景:“1930年夏,今甫奉命筹备国立青岛大学,到上海物色教师,我在此时才认识他。有一天,他从容不迫地对闻一多和我说‘二位不妨前去游览一次,如果中意,就留在那儿执教,如不满意,决不勉强’。这‘先尝后买’的办法实在太诱人了,于是我和一多就去了青岛,半日游览一席饮宴之后,我们接受了青岛大学的聘书。”“除梁实秋、闻一多外,楚辞专家游国恩、小说家沈从文、现代女诗人方令孺、语言学家闻宥、教育家黄敬思、化学家汤腾汉、生物学家曾省之、物理学家任之恭、化学家傅鹰等均被聘请到青岛大学任教。其阵容之齐整,在全国大学中屈指可数”,周兆利说。
人才来了,杨振声并非“万事大吉,高枕无忧”,而是经常和他们交流,他们会在校长办公室品茶谈诗、煮酒论文。于是,文艺沙龙和定期雅集出现了。酒中八仙就在这种背景下“挂牌”成立。
酒压胶济,拳打二京 “青岛是一个好地方,背山面海,冬暖夏凉,有整洁宽敞的市容,有东亚最佳的浴场,最宜于家居。唯一的缺憾是缺少文化背景,情调稍嫌枯寂。故每逢周末,辄聚饮于酒楼,得放浪形骸之乐”。—— 梁实秋《酒中八仙——记青岛旧游》
以杨振声为首的青岛八仙开始的组合有点八位神仙的意味,因为开始为七仙,即校长杨振声、教务长赵太侔、外语系主任梁实秋、文学院院长闻一多、秘书长陈季超、教授黄际遇、总务长刘康甫(本钊)。梁实秋问:哪里去寻何仙姑?闻一多便拉来了才女、陈梦家口中的九姑方令孺。后来他们就成了真正的酒中八仙,其情形在梁实秋的文章中都有细致描述。他们轮流顺兴楼和厚德福两处聚饮,三十斤一坛的花雕抬到楼上筵席之前,每次都要喝光才算痛快。酒从薄暮时分喝起,起初一桌十二人左右,喝到八时,就剩下八九位,开始宽衣攘臂,猜拳行酒,夜深始散。“有时结伙远征,近则济南,远则南京、北京,不自谦抑,狂言‘酒压胶济一带,拳打南北二京’,高自期许,俨然豪气干云的样子。”
他们形态各异,杨振声善饮、豪于酒,他“尤长姆战,挽袖挥拳,音容并茂”,“一杯在手则意气风发,尤嗜拇战,入席之后往往率先打通关一道,音容并茂,咄咄逼人”。赵太侔“有相当的酒量,也能一口一大盅,但是从不参加拇战”。闻一多“他酒量不大,而兴致高。常对人吟叹‘名士不必须奇才,但使常得无事,痛饮酒,熟读离骚,便可称名士’”。黄际遇“每日必饮,宴会时拇战兴致最豪,嗓音尖锐而常出怪声,狂态可掬。”陈季超喝酒“豁起拳来,出手奇快,而且嗓音响亮,往往先声夺人,常自诩为山东老拳”。刘本钊“小心谨慎,恂恂君子。患严重耳聋,但亦嗜杯中物,因为耳聋关系,不易控制声音大小,拇战之时呼声特高,而对方呼声,他不甚了了,只消示意令饮,他即听命倾杯”。方令孺“不善饮,微醺辄面红耳赤,知不胜酒,我们亦不勉强她”。
后来梁实秋回忆这段岁月时曾写道:“当年纵酒,哪里算得是勇,直是狂。”但他以为这段经历“自有令人低回的情趣在”。
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当年的大学没有统一教材,教授都是自己开课,必须自己编写讲义,如果哪个教授用教科书说明他的水平不行,在学校里就比较丢人了,所以当年国立青岛大学学术百家争鸣”。鲁海说。
鲁海的话是当时青岛大学教授讲台上的真实写照。教授们私底下酒酣耳热,但在讲台之上个个并非浪得虚名。外文系主任兼图书馆馆长梁实秋任教期间,年方28岁,思想新潮,当年外语系的王昭建在《梁实秋在山东大学》一文中回忆了老师讲课的风范,“他上课,永远是铃声未息已走进教室,坐下就讲,不说一句没用的话。他讲课紧凑而从容,质高而量足;有组织有层次,语言精确、形象,给人以深刻的印象。他讲一堂课你如果记录下来,都是一篇组织严密、内容充实的论文,课后重温它,却又够你思索量三个小时的。”和梁实秋的温文尔雅不同,闻一多则不修边幅,手足舞蹈,诗人臧克家回忆老师闻一多时曾说说:“记得有一次在英诗课堂上,正讲六大浪漫家之一—柯勒律治的诗,他说:‘如果我们大家坐在一片草地上谈诗,而不是在这样一间大房子里,我讲你们听:坐在草地上,吃着烟,喝着茶,也无妨 同样吸一 口鸦片……’他的诗人气质很浓厚,两腮瘦削,头发凌乱,戴一副黑边眼镜,讲起书来,时常间顿地拖着‘哦哦’的声音。”
“国立青大初建时期,大家都很努力,学校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著名学者们对学生的学业很负责,加上他们水平较高,所以即使后期杨振声离开,学校也没有被教育部解散,而是改名解决”,在刘增人看来,正是当年教授认真的态度,使得当年国立青大人才辈出,素质水平在国内都属上乘。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酒中八仙的事迹在学校传开后引起学生的不满,甚至有青年教师亦有微词。恰巧此时,沈从文创作了短篇小说《八骏图》。作品以青岛大学同事为生活原型,塑造了八位外表上“老成”、“庄严”,满口的道德名分之教授,却与他们不能忘怀的世俗情欲相冲突,颇具讽刺意味。酒中八仙们在读到《八骏图》后,反应颇大,甚至对号入座。曾提携过沈从文的闻一多因自觉被暗讽更是大为光火,另一方面,曾用夫人钦赐的“戒酒戒指”做挡箭牌的胡适也看到了酒中八仙的弊端,回到北平后给他们写信,劝说“酒多饮无益反有害,依我之见,酒中八仙宜散不宜聚,还是早日散了为好”。加上受学潮影响杨振声辞职,曾经的“酒中八仙”也跟着星散,成为了一段文人逸事留在青岛。
文/记者 张文艳 图/据《梁实秋图传》等
(来源:半岛网-半岛都市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