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美国,移民签证分为多种类型,像刘洋这样的留学生需要选择的是技术类移民。作为理工科专业的学生,按照美国移民局的STEM(科学、技术、工程、数学)计划,刘洋毕业后有29个月的OPT,即实习期。实习期间如果找到合适的工作单位,签订正式的雇佣合同,学生将有可能拿到H-1B签证,从而拥有拿到美国绿卡的可能。
去年,留学博士刘洋的第二次H-1B(工作签)抽签失败,这个结果瞬间抹杀了他为了拿取美国绿卡的所有努力和期待,只得抱憾回国。而今年5月份刚刚毕业的众多中国留学生也在美国的就业招聘中屡屡受挫,他们发现找到一份称心的工作并不轻松。
中国教育部发布的一组数据显示,2015年,一共有52.37万名中国学生出国留学,相比上一年增长了近14%,其中37.34%的比例,即19.5万人选择留学美国。而在去年,美国移民局针对国际留学生发出的H-1B签证数量仅为8.5万张。同时,教育部的另外一组数据告诉我们,在留学热潮之外还有一股归国潮,2015年有40.91万留学生归国,占出国人数的78%。
更多留学生的经历证明,面对不断攀升的留学生数字带来的竞争压力,即使你足够优秀,想要拿得一张绿卡也并不容易。
拿绿卡靠“运气” 经过几次抽签失败的折磨,刘洋终于接受了自己拿不到美国绿卡的现实。这个高能物理专业的博士,18岁时离开父母,跨越12个小时的时差到地球另一端深造。
近十年里,他从最初的不适应,学着渐渐融入外国朋友的圈子,跟他们一起参加舞会、开party,习惯了像美国人一样思考,并通过努力进入一所常青藤学校攻读硕士和博士学位。“留在美国”,刘洋不止一次告诉自己。
在美国,移民签证分为多种类型,像刘洋这样的留学生需要选择的是技术类移民。作为理工科专业的学生,按照美国移民局的STEM(科学、技术、工程、数学)计划,刘洋毕业后有29个月的OPT,即实习期。实习期间如果找到合适的工作单位,签订正式的雇佣合同,学生将有可能拿到H-1B签证,从而拥有拿到美国绿卡的可能。
但最终能不能拿到H-1B签证还需要每年4月份开始的抽签决定,所有在美的国际留学生从几万个名额中争夺机会。
按照周围同学的描述,学历越高抽中的几率越大。作为博士毕业的刘洋大概有80%的概率抽到H-1B,因此在开始时他并没有太过担心,甚至想象着在三年内拿到绿卡,实现他的移民梦。
然而几次抽签下来,刘洋都是那不幸运的20%,29个月的实习期一满,留给他的选择只有回国。
两个月前,美国留学的青岛小提琴演奏家贾寒冰完成了自己的硕士阶段学习,凭借精湛的技艺和在学校乐团的首席地位,他成功谋得了当地一个知名乐团的实习机会,但他的焦虑丝毫不比刘洋少。
四岁开始学琴,出国之前是中国人民大学音乐专业的本科生,师从国内小提琴泰斗级大师隋克强,多项国内大奖证书。贾寒冰的履历无不说明着他的优秀,然而相比STEM专业的学生,他的移民之路无疑会走得更加艰难。
首先,在美国非STEM专业学生的OPT只有一年,在这12个月找到工作,并且雇主给他转化签证的机会少之又少。贾寒冰期望通过特殊人才方式获得移民,但这必须要取得国际知名度,难度也会更大。
“这种感觉很复杂,有种生活完全out of control(失控)的无力感”,第一次抽签失败后,刘洋跟朋友发牢骚,这个叫做H-1B的抽签让他一度对自己深信不疑的“天道酬勤”产生了质疑。第二次抽签失败后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在日记上写下“有种叫做运气的东西,它不看你有多努力才拿到一个顶级公司的offer(工作机会),也不看你是否拼命念书才从美国的常青藤毕业,只是random selection(随机选择)”。
留下来为何这么难? 大三下学期的一次交流机会让贾寒冰第一次看到大洋彼岸的月光,“倒不会觉得国外的月亮比中国圆,但从专业水平上来说确实对个人有更好的发展,他们的音乐行业更加成熟,想成名只拼技术不看其他”。
无论是对国外教育系统的期待还是规避高考,数据显示,近年来更多的中国学生选择出国,2015年出国留学人数高达52.37万,留美的中国学生超过30万,占美国全部国际学生的31.2%。
留学生数目的不断增多以及移民政策的变化,美国在绿卡发放上越来越谨慎。美国国家安全部网站最近公布《2013年绿卡发放》报告显示,中国人在取得绿卡方面,从2011年开始逐渐递减,2011年取得绿卡的中国人为87016人,2013年则降为71789人。
这也就意味着H-1B的抽中率变得更低。
2015年美国针对国际留学生发出8.5万张签证,其中6.5万张针对本科学历,但是国际学生发出的移民申请却有23.6万张,这令留学生普遍感受到了压力。
而进行H-1B抽签的先决条件是留学生必须得到美国公司雇佣。“事实证明,在美国寻得一份好工作并不比国内轻松”,美国大学录取国家协会资深顾问张福亮深有体会,“美国虽然彪炳平等、公平,但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一个企业招一个国际学生,必须先招10个本国学生”。
“没有在美国找过工作的人,不会明白我们的辛苦。一场学校的招聘会,80%以上的公司都不用外国员工,剩下的那20%,还有七成以上是IT公司,而且IT企业的裁员是家常便饭”,一位留学生在“知乎”上抱怨。
贾寒冰所读的约翰霍布金斯皮博迪音乐学院,属于全球排名前二十的专业音乐学院。中国留学生的比例在15%~20%,每年毕业回国的人数占到90%以上。
“乐团属于美国就业难排列前十的专业,全美的乐团一年也就五六个招生名额,却有成千上万的大学生从各音乐学院毕业”,还有一些专业比如录音、管弦乐等在美国几乎不可能找到工作。
就业压力似乎不分区域,刘洋在与美国同学的相处中,总是小心翼翼地掩盖着自己希望留在美国的意愿,“否则他们会将你看做竞争对手,刻意排挤你”。
巨大的市场需求让现在的很多留学中介都增加了移民咨询服务。职业素养让张福亮习惯追踪留学生在国外的发展轨迹,他观察到“不管是英国还是美国,想要留下来越来越难”。
他经常安慰自己远在大洋彼岸的学生,并通过提供移民建议减少他们的焦虑。“多参加公益活动,比如经常参加中国文化的推广、帮助社区小朋友学武术,往往NGO(非政府组织)的认可会给拿到工作签证增加很大的筹码”。
然而随着留学生数目的增多和国外的移民就业压力,归国潮不可避免地到来。前不久,中国教育部发布的一组数据显示,2015年我国有40.91万名留学生归国,年度回国人数与出国人数的比例为1:1.28,而在10年前该比例仅为1:3.15。
出国留学新趋势 虽然国外竞争加剧,申请名校和绿卡的难度加大,但是留学潮依旧汹涌。
“倒是有些新趋势,主要呈现出低龄化、高质量的特点”,青岛大学SAT(美国高考)中心副主任高志龙告诉记者。
《2015年美国门户报告》显示,2015年中国首次出现攻读本科学位的学生人数超过了攻读研究生学位的学生人数。Education USA(美国教育中心)官方人员对此的解释为:在20多年前,中国研究生到美国读书,大都是国家资助或者带着国家奖学金去的,现在大多数中国学生自费去美国读书。
“除此之外,初中至高中阶段申请出国学生人数上涨最明显”,高志龙介绍。一组来自美国国土安全局的统计数据显示,从2005年到2014年的十年间,在美国中学就读的中国留学生数量增长了60多倍。在青大附中,一个班级中的五十几名学生,30%的出国深造。
留学人数的增多使得美国名校的申请难度更大,因此留学中介不得不通过更全面的培训课程“包装”学生:社会实践、实习经历、SAT成绩。但这种短时间打造出的“面具”在进入美国学校后很快会被戳破,“许多看似优秀的学生到了那边除了学习什么也不会,甚至根本无法融入美国学生的圈子”。
为了甄别学生的真实水平,从今年开始,美国高校申请启动CAAS(由美国83所名校共同创建的一个新大学申请系统)系统,这个系统关注的不仅是学生的标准化成绩,“更像是一个朋友圈,要把学生从9年级(初三)开始所有的实践活动、经历,通过视频、照片、文字的形式进行积累,看看这些年学生到底做了些什么”。
针对新的系统要求,各留学中介开拓出更丰富的暑期实践,助教、锻炼演讲能力的俱乐部、物理实验室、企业实习。当然费用也更高,高志龙介绍他们正在做的一个常春藤计划,“学习加申请不包括其他活动也得小20万元”,然而很多家长依然满怀希望地将孩子送进来。
国际班的开设也日渐火热,据不完全统计,岛城已有11所学校开设国际班,收费从数万到20万元不等。
相比于贾寒冰申请留学时的“自立自强”,低龄化留学使得现在的家长参与度加强。他们经济能力良好,英语水平也不错,甚至完全不需要翻译,对孩子的教育有着自己的规划和看法。“理性和尊重孩子意愿十分重要”,一名留学顾问老师总是这样告诫家长,他见证了许多学生在国外教育环境中变得更加优秀、独立,也看过许多孩子在“自由”中迷失了自己。
归去来兮? 回国后的刘洋开始寻找工作。出于对学历的自信,他不愿意委身普通公司,然而一次去某知名企业面试,HR看了一眼简历笑着告诉他“前面有两个你的校友”,这让刘洋突然意识到,“如今海归早已不是稀缺之物”,甚至让他觉得自己好像是被国外剔除出来的淘汰品。
专业人士称,现在大型企业的中高管理层职位表现出激烈的全球化人力资源竞争态势,海归的发展空间有限,甚至由于缺乏国内的经历和本土工作经验,对企业没有那么大的吸引力。他希望告诉学生和家长,出国留学并不是任何人都适合,更不要对海外镀金持有那么高的期待。
找到实习工作的贾寒冰在马里兰州巴尔的摩市开始了新的生活,这个位于美国大西洋沿岸的海港城市经历了上世纪70年代的繁华后虽有些没落,但文化底蕴深厚,正合小提琴艺术家的气场,但这里的生活并不只有诗和远方。
今年4月,贾寒冰的儿子在美国出生,他们一家住在每月租金2000美元的复式老楼上,“房价并没有想象的那么低”。
觉得年轻人适合闯荡的贾青忠始终支持儿子贾寒冰留在美国的决定,不过在美国小住两月后,他感叹自己确实不适合在中国以外的地方定居,“吃不惯那里的鸡腿和汉堡”。
拿着手枪冲出来只是为了抢劫两三百美元饭费的劫匪让贾青忠对儿子一家在这里的安全表示担忧。其中的一次迷路经历更是让他心有余悸,失去了方向感又看不懂英文,他只能把路标上的字母一个个拼给儿子听,“举目无亲的彷徨,幸好碰到一个女司机刚好在我身边泊车,把我所处的地方告诉了孩子”。
贾寒冰了解父亲的想法,也看到很多朋友的父母身处异国他乡的孤单,但刚拿到工作机会的他现在无暇思考那么多,他必须高度紧张才有可能顺利度过接下来的九个月实习期。
更多的留学生在远离故土的地方等待着自己的命运,他们在群里讨论着移民政策的动态、分享着彼此的压力,也互相为“留下来”支招。他们一边想念外婆家的大肥喵和新出生的小侄子,一边为自己的移民梦奋斗。
当然,并不是所有的学生都对绿卡有着刘洋那般的执念。他们选择在青春年华远渡重洋,“只是为了看看外面的世界,锻造自己寻找另一种可能”。
一个叫冰冰的女孩在“知乎”上的留言得到了众多点赞,未抽中H-1B签证的她正准备收拾行李回国,“抽签可以改变我接下去的生活地理位置,但是没有能够改变我未来的命运,也不能夺走这三年在美国的收获”。
本版文/本报记者 葛欣鹏(应受访者要求,文中刘洋为化名)
(来源:半岛网-半岛都市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