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1日是世界艾滋病日。尽管目前世界上还没有治愈艾滋病的方法,但人们却可以通过洁身自律来避免感染。为了让大家了解艾滋病人的感染历史、生存状况,以及目前人们在对抗艾滋病领域的进展,齐鲁晚报推出特别策划。同时,也希望人们在了解艾滋病后能够善待病人,避免歧视。
“怎么会是我?”2016年4月,当涉毒被抓的外地学子小楠(化名)从济南民警那里得知交往的男友患有艾滋病后,他当即蹲在地上、抱头痛哭。同案落网的几人中,除了他的男友,另外几名男子也是一个“朋友圈”里的同性恋,其中三人已经患有艾滋病。
这已经不是记者在今年中遇到的第一例有着艾滋病高危行为的染毒“男同”大学生。中国疾病预防控制中心的艾滋病专家表示,15至24岁之间的高中和大学男生是新出现艾滋病的高风险人群。就山东而言,现存活的艾滋病病毒感染者和病人中,经性传播的占96.8%,其中同性途径传播占67.7%。
到了初三时
就对女孩没了兴趣 今年21岁的小楠现为外地某高校的在校生。若不是戴着的手铐,谁也不会将这名看起来阳光、帅气的小伙与瘾君子联系起来,更别说他还是一名男同性恋了。
今年4月的一天,正与“男友”等聚众吸毒的他,被警方抓了现行。小楠介绍,他父亲在村里任职,母亲退休在家,自己还有一个三十多岁的姐姐。“有了姐姐十多年后,父母才又要的我,估计也是希望家里能有个男孩”。
小楠被捕时仰天大哭(资料片)
起初,小楠也很争气:小学、中学,都在班里名列前茅。唯一让他有点儿不适应的,是班里的女孩们。小楠说,其他同学对异性刚出现朦胧的喜欢时,初三的他突然感觉自己对女孩失去了兴趣,“我看着男孩比女孩顺眼,也更吸引人”。
虽然小楠也说不上是什么原因,但从那时起,他开始排斥女孩,偷偷地爱慕班里的一些男生。可是由于考试的压力,小楠一直压抑着自己的这种感觉。“那时,早上五六点我就起来上课,晚上九十点钟才下自习,除了学习就是睡觉”。
高考时,小楠考上了外地一所二本高校。离家上学前,那种感觉愈发强烈的小楠通过上网查找一些同性恋的相关内容,这才认知了自己的性向。
性取向被舍友知道
有人骂了自己半年 对于他的同性恋身份和可能沾染艾滋病的状况,小楠从未向家人透露。因为,他一直是家里人的骄傲,“我不想让他们失望,更不想伤害到他们”。
虽然校园环境相对开放、包容,“好基友”也成了校园流行词汇。但面对世俗的高压线,几乎没有人敢公开自己的同性恋身份,小楠更愿意选择做好自己。
“小楠挺随和的,话不多,学习成绩中等,平时也没什么特别的爱好,就是有时不在宿舍住。”记者辗转联系上小楠的一名同学,他评价:“小楠在班里属于内向型的,也不招惹是非,大家觉得他是一名安静的阳光小伙。”
不过,同住一室、朝夕相处,舍友们还是发现了小楠的一些端倪:比如,他更喜欢用面膜等化妆品,对女性很冷淡,也从不交女朋友……“后来,我将自己是同性恋的身份告诉了几个要好的舍友。”虽然大部分人都表示了理解和支持,但也有人表现出了歧视。小楠说,得知自己身份后,有个舍友就一直找自己碴儿,拐弯抹角地骂了自己有半年多才了事。
当然,小楠也有自己比较要好的女同学,也经常一起结伴出去玩,甚至共处一室。“就算那样,我也没啥想法和冲动。”小楠说,大家相互间应该心知肚明,但谁都未捅破那层窗户纸,“可能她们觉得比较安全,同时像拎包什么重活的,我还能比她们有劲儿。”
治疗所里患者在表演节目
出校找寻“圈内人”
社交软件成了帮手 “高校学生刚脱离父母的管教,获得自由;同时又处于青春期,生理和情感需求都很活跃。”民警介绍。于是,小楠把交男朋友的想法转移至校外,开始寻找像自己一样的人。
目前,大多数同性恋者都会组建一个属于自己的圈子。而通讯交友工具的发展,也为小楠等人寻找恋人和朋友提供了更为便捷的途径。“以前,我听说都是在酒吧里,也有相应的QQ群。但我的第一个男友,则是通过一款交友软件认识的。”小楠说,这款交友软件只面向男同性恋群体,而它在男同性恋社交产品中的地位相当于微信在国内社交软件中的位置。
小楠说,通过这款软件,大家不仅可以相互关注、聊天,还有距离远近的位置显示。常有人加小楠好友后,就问他的“情况”怎样,并要求“爆照”。所谓情况,就是年龄,身高,体重以及在同性关系中扮演的角色。只有搞清楚了这些情况,双方才会决定要不要“约”。
小楠介绍,他和第一个男友只持续了半年多,结束如同开始一样仓促。虽然,小楠也没有想太长久下去,但他也承认:有时候主动认识新朋友,仅仅是为了解决生理需求。后来,他也发现,短暂的恋情也是这个圈子里时常发生的,短则以天计。
民警则介绍,在此次抓获的涉毒嫌犯中,有两人曾与小楠发生过关系,时间上均有交叉,“为了保护自己,他们之间也多以昵称示人,很少透露自己的真实姓名、家庭情况”。
经不住朋友诱惑
终于染毒跌入深渊 至于如何染毒,小楠回忆:有几次和男友在一起时,对方有时就会拿出毒品吸食、助兴,“说这个能提高性欲”。起初,小楠并不想碰这东西,不仅拒绝,甚至还开溜躲避过。可2016年3月的一天,他架不住朋友的一再鼓动,终于尝试了一下。
“他和对方相识算时间长的,自认为关系不错的那种。”民警说。当时对方突然拿出冰毒问小楠“吸过没”,碍于面子的小楠就撒谎说自己“吸过”,然后十分“仗义”地与其“有福同享”。“一方面,他怕不玩就会失去这么个朋友;另一方面,他也好奇,觉得吸食的没见多大瘾”。
小楠交代,吸食毒品后,他确实感觉有点儿性亢奋。可平静下来之后,他感觉“很难受”:手脚没力气不听使唤,人就和傻了一样,“第二天心情很失落,光想哭”;而且口很渴,并出现口腔溃疡。为此,他还专门上网搜索了一下“溜冰后,烂嘴是怎么回事”。
尽管之后,感觉不佳的小楠曾向那名同“嗨”的朋友表示:自己以后不会玩或尽量少玩。可民警调查发现:很快在4月中旬,和另一名网友在聊天并得知对方吸食过冰毒后,小楠立即约对方拿东西一起玩玩,“其实,就是一起吸食冰毒”。
“其实,毒品不论多少,一旦沾染就很难戒掉。”办案民警介绍。而小楠后来也向民警坦言,“当聊天听说对方吸过毒、有货后,心里就痒痒的,不知怎么就想赶紧约了对方一起(吸食)”。
曾经备下防艾工具
谎言前却不堪一击 尽管男同群体中的部分人,并不是因为吸毒而直接感染艾滋病。但据民警介绍,由于男同群体的特殊性,一个男伴沾染毒品,就会诱惑多人涉毒;而吸毒后由于大脑处于极度兴奋状态,使用安全套比例下降,加上不健康的性行为,使得男同这个群体极易感染艾滋病。
值得一提的是,在小楠的随身物品里,民警还发现了用于检测艾滋病的试剂。小楠解释,他也知道不健康性行为会染艾滋病,所以每次他都会要求男友采取保护措施,并且自己定期从网上购买相应的试纸、试剂进行检测。但同时,小楠也承认,有时架不住男友要求,特别是在吸毒后更会放松警惕。他也会心存侥幸,“这么长时间也没见他或者和他在一起的有啥事、传出过艾滋病的,就一次应该也没事吧”。
可民警介绍,隐瞒自己的吸毒或艾滋病情况,在男同群体中并不稀奇。“有的人隐瞒,是怕同伴知道后,因害怕离自己而去;而有的人则是故意而已,拉对方下水,破罐破摔,甚至通过染毒控制伴侣长期为自己服务。”民警分析。
而对于小楠这种涉世未深的年轻人来说,更容易被人诱惑。“小楠遇到的这个‘老手’一再隐瞒自己的实际健康状况,并以影响快感为理由拖延甚至拒绝采取保护措施。在意乱情迷的性冲动中,小楠就难以继续坚持,继而一步步踏入雷池。”民警介绍。
“我也知道沾染毒品和艾滋的后果”。毕竟未来,小楠还希望自己能像常规一样生活下去,找工作、结婚。“他无法想象,如果自己感染艾滋,会是个什么情况。”民警介绍。(应采访者要求,文中姓名为化名)
(齐鲁晚报·齐鲁壹点记者 尉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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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十五六的男孩子,真像当初的自己” 今年23岁的杰森出生在一个普通工薪家庭。他有一份可以养活自己的工作,长得也安静略显秀气。在周围人眼里,他话不多,同时彬彬有礼,与大多数“90后”并没多大差别。但是,隐藏在杰森随身携带的包里的药品,却时刻提醒着他的不同。
4年前,年仅19岁的杰森被一纸诊断判了“无期徒刑”——艾滋病。原本这个在他看来离得遥远的疾病,那时却真实地出现在他的身上。“查出来时很害怕,担心自己活不了多久,整整一周天天睡不着觉,就瞪着眼睛望着天花板胡思乱想。”
2012年,当时还在南方一所大学读书的杰森,慢慢察觉到一直刻意隐藏的性取向在觉醒。他不喜欢女孩子,却喜欢跟男孩子一起玩,在一个偶然的机会下,他认识了同校的安乐,并成了很好的朋友,如今他们已经在一起四年。
杰森是被男朋友安乐传染的,不过杰森并没有埋怨过他。因为在他看来,安乐也是无辜的。“当时安乐一直身体不好,陪他去疾控做检查的时候,我也顺便抽血查了一下,没想到我俩就一起被诊断出来了。”由于当时年纪小,杰森便稀里糊涂地跟安乐发生了高危性行为。当他得知两人一起感染了艾滋病毒,一下子都蒙了。
“为什么会是我,我还这么年轻。想到如果我的病治不好,父母岂不是要白发人送黑发人时,我都想过再让他们要一个孩子。”不过,杰森还是没敢告诉父母。“出柜”已经难以开口,再染上艾滋病,他怕双重打击会让父母难以承受,也怕事情传出去让他们抬不起头。
害怕过后,杰森开始慢慢接受生病这一事实。每隔三个月,杰森就会去当地疾控中心领取一次免费发放的抗病毒药物,“齐多夫定,拉米夫定,奈韦拉平……”他把这些药藏在书包里,躲在自己的房间定期服用。好在父母尊重他的个人隐私,并没有发现他刻意隐藏的这个秘密。
服药后的杰森,身体并没有出现太多异样。尽管自诩心态良好,他还是会无数次地回想起当初自己走错的那一步。“圈子里还有不少人比我小,看到他们总能想起当初的自己。”杰森说,身边不乏十五六岁就交男朋友的孩子,而他们就像当初的他一样无知无畏。
(应采访者要求,文中姓名为化名)
回归家庭和社会仍困难重重
回家见到女儿下意识躲避拥抱 在山东省戒毒监测治疗所中,不少戒毒人员也同时是艾滋病人或病毒感染者。在监治所里,这些人反而能暂时离开社会,在相对清净的环境中接受治疗。他们其中的一些人在治疗2年后,已经基本戒掉了毒瘾,但当他们重回社会后才发现,身患艾滋病的自己想要重新得到认可,已经不再容易。
一名艾滋病患者与家人抱头痛哭。齐鲁晚报·齐鲁壹点记者 陈文进 摄
村里人不知他染病
他仍不敢出门 “已经走出监治所两个多月了,我才知道走向社会需要多么大的勇气。家里父母这一次看管得更严了,就是这次回到监治所鼓励下曾经一起戒毒的学员,也是必须当天过来当天回去。”11月29日,返回监治所的小强称,他现在已经理解父母担心自己再走老路的心情。
33岁的小强曾经开了一家广告公司。在事业有成,家庭幸福的时候,却因为吸毒将自己辛苦挣来的家产挥霍殆尽。在进入监治所后,他又被查出患有艾滋病。那时,留给他和家人的只有彻底的绝望。
在监治所内,小强努力戒毒,并在2年后获准回家。“在监治所,早睡早起,每天生活规律,而且有人管,一旦离开了,好像和这个社会脱节了。”小强现在在农村老家生活了两个月,可是基本上不敢迈出家门,即使村里人还不知道他得了艾滋病。
刚回家的时候,7岁的女儿跑过来要抱他,小强竟然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下,害怕自己会传染女儿。“我们害怕别人戴着有色眼镜看我们,其实我们自己内心也有着一面墙。”小强说,即便是到自己的亲姐姐家,他都是吃了饭再去,“我不想引起一些尴尬”。
每当和家人吃饭的时候,小强都自觉从橱柜里拿出自己专属的碗筷。“我不能和孩子解释太多,更不想把这个病传染给他们,即便我知道一块儿吃饭不会传染。”小强称,刚回到社会,已经能够感受到特殊身份给他带来的不便。
更让小强头疼的是,他需要找一份工作养活一家人。“我不敢说自己得了这个病,否则人家单位肯定不要我。可是我不可能一直隐瞒着,这不是办法。”小强能指望的,就是社会能够以更宽容的态度对待艾滋病人。
家人朋友一句埋怨
都像是揭他伤疤 11月29日,4月份离开监治所的小程再次回到了熟悉的环境,见到了曾经一起戒毒的学员。在学员的歌声伴奏下,专业舞蹈演员出身的小程又跳起了轻盈的舞蹈,举手投足显示着专业范儿。“当我们从监治所出去的时候,已经比别人晚两年发展,如果再不努力,人生会变得更加黑暗。”小程对着下面的戒毒学员说出自己的心声。
今年24岁的小程早年在专业的舞蹈学校学习,曾经参加过包括中央电视台春晚等100多场晚会的演出。从学校毕业之后,他和朋友在山东的一个城市开了一个培训班。谈起第一次吸毒,小程称那是在2012年南京,和一个师哥一起。
“吸毒后潜意识特别积极,身体特别懒惰。”小程称,除了吸毒,他对于自己的同性恋身份也一直隐藏着。在清醒的时候,他都会采取保护措施和他人发生关系,可是一旦“溜冰”之后,在亢奋的状态就什么都忘记了。
在入所体检中,他看到体检报告中写着“HIV未确定”。后来,小程被第二次抽血。一天,医生将小程叫到办公室谈话,告知他是艾滋病毒携带者。“当时就崩溃了,就想着这辈子完了。”小程清楚地记得那天,他瘫倒在地上的样子。
还好,小程在两年后获准重回社会。“刚走出监治所,生活各方面都不适应,非常在意那些异样的眼光,对于新的生活不知道如何开始。”最初,小程也经历着各种惶恐。家人朋友非常正常的一句埋怨,在他听来都像是对他历史的鞭挞。一度他还曾怀疑,自己选择回到社会是不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好在小程最终决定重新开始。他选择从最熟悉的事情做起,在出生的城市再次开了一个舞蹈培训班。“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教孩子舞蹈上,不去过多地考虑其他事情,反倒能坚定自己的信念。”小程称,他已经排除了自己内心的障碍,而且每次得到家长的肯定,他都会非常开心。(应采访者要求,文中姓名为化名)
(齐鲁晚报·齐鲁壹点记者 王小蒙)
[编辑: 李敏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