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为了一间属于自己的房子，向年迈的父母索要金钱；有人为了自己的快乐，不以“啃老”为耻；更有人算计着父母的房产，将此当成了为父母养老送终的筹码。因患
脑溢血而半身不遂的老彭，就看到了三个
子女上演的“亲兄弟明算账”的闹剧，禁不住老泪纵横。
本报记者 林伟伟
儿女都惦记着老头子的房子 我有两儿一女，孙子外孙都有，照理说儿孙满堂该安享晚年才对，可真想安安稳稳度过余生怎么就那么难呢？
都说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我这“八九”就是三个孩子以及他们的孩子——— 个个不争气。
三个孩子都不爱学习，老大是闺女，初中毕业去百货商店当售货员，嫁给单位送货的司机，现在下岗在家，外孙不好好学习，20多岁，在市场给人送货；大儿子娶了种大棚菜家的女儿，现在成了批发蔬菜水果的小贩，不过人家说那不叫小贩，拥有金杯车和两个果蔬店早就不是小贩了，不过到底还是粗人一个，也没把孙子教育出来，上学逃课捣桌球打游戏，现在只能跟着爹妈卖菜，好歹没犯下什么大乱子；老三最不争气，嗜酒如命，交了一帮狐朋狗友，不学无术，好端端的一个家被他喝酒喝散了，儿媳妇带着孙子离婚走了，改嫁了，孙子也改成人家的姓了，他好歹进了一家酒店当了保安……
老伴三年前走了，我一个人过日子，老三没地儿去，跟着我吃住。他倒也不挑，孬好不嫌弃，有什么吃什么。水电煤气柴米油盐酱醋茶，一概由我承担。我常对他说，我不要你的钱，不过你总得给自己攒点钱做点事，我死了你一分钱的积蓄都没有，怎么活？老三说，等你死了，房子一卖，我就有钱了。这个不孝子！我只有一个人生闷气的份。
惦记房子的何止老三一个。女儿家不富裕，外孙大了找了对象了，没钱买房。女儿觉得老三占了大便宜，心里不高兴，不常来。大儿媳妇话里话外说大儿子没出息，“要不是入赘到我们家，你们现在指不定穷成什么样儿呢。结婚连件像样的电器都拿不出……”大儿子窝囊，在家里作不了主，伸手找媳妇要钱，想给爸爸买瓶酒都做不了主。大儿媳妇每年只有春节、八月十五来家看看，人家要照看两家店，忙！临走的时候总不忘说上句：“爸爸您真有福气，老三什么负担没有，就只伺候您一个人”……我明白这话的意思。
姐弟仨都惦记着老头子的房子呢！
他们都告诫我得给自己留一手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兮祸福。一向身体健壮的我，没有任何征兆，脑溢血，病倒了，半身不遂……
三个孩子都来了，都没带家眷。大女儿说，咱爸这个事儿，咱姐弟仨自己商量。首先，咱爸需要一个保姆。现在的保姆钱少了不干，一个月没有1500块钱、管吃住这个条件，人家不来。而且，保姆要有自己的房间，老三住着一间房，保姆只能跟爸爸住一间，人家听了愿意来吗？再有，咱爸的退休费，给完保姆费，剩下的钱，吃饭、吃药还够不够？更何况老三还要占一份。最后，也是最关键的一点，咱爸这个脑溢血说犯就犯，哪天突然没了知觉，或者突发意外走了，财产没办法分，所以，趁着还明白，早点说好财产怎么分。大儿子说，大姐说得对，早做打算省得到时候抓瞎。老三说，我没钱给保姆，我也没地方住，房子得给我一间，其他的事儿，你们爱怎么办怎么办。
我虽然半身不遂，脑子可没坏，坐在轮椅上听着儿女商量我的身后事，心里那个难受，打碎了牙往肚里咽。这么直截了当地“算账”，谁也接受不了。你说临了临了，怎么让我摊上了。
老伴儿临终前，拉着我的手说，孩子都是自己的，可是一个也指望不上，房子你不能撒手，有这个房子，保不齐还有人管你，没了房子，可就没人要了……老伴儿说，这事你听我的错不了，我的孩子我最了解……
这事真被她说中了！想想我这一生，真不容易。
从农村到城市，没文化没背景，全仰仗身板结实有力气，靠着一身蛮力招工进厂干起了装卸工，一麻袋酒瓶两三百斤我一个人推着呼呼跑。老伴是工友介绍的，城里人。见了一面后，工友告诉我，人家姑娘瞧你老实本分，你要是没啥意见这事就算成了。
农村娃进城有了工作找了城里媳妇，村里人那是羡慕嫉妒恨啊。老父亲卖掉口粮，凑钱给儿子结婚，他也想风风光光地娶个儿媳回家。他一辈子的梦想就是盖间大瓦房，有敞亮、气派的大门，那样的话，远近的姑娘谁不愿意嫁进这个门。不过不需要了，结婚就住在岳父家。父亲来了，带着个小包袱，包袱里有从我出生就开始攒下的钱，那是准备给我盖房结婚的，足足20张“大团结”，一家人勒紧腰带过日子攒下的，也是父母亲毕生的血汗。
送父亲走的时候，到了汽车站，他悄悄跟我说，儿子，你成家了，往后要学会算计着过日子，不用惦记爹娘，俺们怕你媳妇日后不给我们养老送终，留了个后手。
那时候，我不理解，觉得父亲是农民出身，穷了一辈子穷怕了。也不理解老伴，自己孩子还防贼似地防着吗？
幸好，房子还在……
摊上事才知房子比亲生儿女亲 我年龄大了，可是不糊涂，家里的矛盾我知道。
我也想好了，自己还能动的时候，有退休费，吃喝够了，多出来的存起来，该花的时候不能缺着，生病有医保。万一不行了，找人给房子估个价，卖了钱三个孩子分，也算公平。
最后大女儿建议，不雇保姆了，让老三当保姆，每天给我做饭，照顾我起居。老大不同意，这不是长久之计，爸爸一个人在家不行，万一有什么急事，身边没人有危险，保姆必须得雇；大女儿说，房子还是卖了三个人分钱比较好，这样姐弟仨轮流照顾爸爸，公平合理；老三说，那不行，你们拿着钱走了，让我住哪儿去？老大说，不卖也行，你给我们钱。老三说，我没钱，我一个月挣1500块钱，还得给前妻800……
孩子们争执不下，我也看不下去这种“亲兄弟明算账”的活剧，我说，你们都别说了，雇保姆的钱我自己出，老三还跟着我住，至于房子，等我死了再说。
这件事暂时就这么定了，大女儿和大儿子显然很不开心，他们从那以后就很少来了。老三给找来个保姆，一个月1500块钱，和我住在一个房间里。老三买菜，保姆做饭，看起来平静。然而，谁难受谁知道，老三不在家，保姆就不上心，叫三遍应一声，有时候干脆装听不见，就是不答应。口渴了喝不上水、尿湿裤子半天没人换……
我一气之下赶走了保姆。保姆难寻，家里一度出现了“真空”，早晨老三出门前把馒头、油饼、稀饭摆上桌，热的、凉的凑合着吃；中午老三从外面买饭回来，伺候我上一次厕所；晚上，有时候买着吃，有时候老三好歹做一顿。我这一生没有这么狼狈过，几天不洗脸不洗脚、经常尿湿裤子，十天半个月不换衣服，自己都嫌弃自己……还不如死了痛快，只有对着老伴儿的照片抹眼泪。
这个夏天，我摔了一跤，病又重了，我觉得自己时间不会太长了，保不齐下次话都说不出来了，也可能没下次了。三个孩子再次聚会，旧事重提，还是关于房子的处置问题。大女儿和大儿子已经很不高兴了，女儿甚至说，老三白吃着爸爸的退休金，白住着应该属于姐弟仨的房子，还不好好伺候咱爸，如果是这样，还不如大家轮流来住，轮到谁住谁管老爷子……
在这样一个家庭中，老伴比我幸福，她先走了，就不用面对烂摊子。我该怎么处理这个棘手的问题？我彻底想明白了，谁照顾我终老，房子就给谁。那天晚上，我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做老泪纵横……
[编辑: 张珍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