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日英烈
孙春林最为世人称道的,除了他动员全家“男劳力”投身抗日之外,另一件事就是大义灭亲。他的三舅勾结伪保长,残害共产党地下工作者,他毅然组织力量将三舅和伪保长处决。大义灭亲的具体过程怎样?又对这个家庭有什么影响呢?
1941年8月,孙春林也在与日寇的交战中,壮烈牺牲。这也是一曲破家报国的壮歌。
孙永志先生是孙春林之子,他仅在襁褓中见过父亲一面,但他一生都在为追寻父亲曾经的足迹而努力。
三舅叛变,孙春林大义灭亲 据《海阳文史资料》记载,当时海阳县田村有一个名叫吕腾云的共产党员,“七·七”事变后,他利用经商做掩护,经常到青岛等地给八路军买枪支弹药和紧缺物资。孙春林的三舅名叫吕士珍,也在田村,而且是吕腾云的本家。吕士珍在“抗大”学习过,后来看到革命环境恶劣,贪生怕死,就回了家,名义上是在村里教书,暗地里却投靠了汉奸赵保原的部队。
1941年春,吕腾云给八路军买到了一台铣床。这事被吕士珍获悉,他就与伪正、副保长以及镇海乡伪乡长密谋,给莱阳四区伪区长孙松周写了告密信。孙松周一看大喜:“老子发财的机会来了,这事办成后少说也能升两级。”于是派人向赵保原密报。正月初五晚上,赵保元派150多人全副武装,包围田村,在吕士珍等人暗中指引下,闯入吕腾云家中,将其捆绑押到村公所。当晚还有另外一人被抓。第二天,孙松周主持召开了村民大会,将吕腾云二人押到台上示众,下午就将二人带到莱阳四区驻地祁格庄。
田村的老百姓凑钱赎人。第一次到祁格庄,孙松周嫌钱太少,推辞说:“我说了不算。”第二次,村民又凑了很多钱去赎人,孙松周就答应:“过两三天放人。”
吕士珍知道此事之后,怕“打虎不死反被虎伤”,就和伪保长等密谋,写了一封信给孙松周,还给他送了一些钱。正月十五晚上,孙松周对吕腾云说:“你没事了。今晚我派人把你送回家去。”当走到羊郡疃头东,赵保原的手下根据孙松周的意思,将吕腾云杀害。
孙春林很快获悉此事,怒火攻心,他深知三舅罪恶累累:一不该叛变革命,二不该投靠赵保原,三不该从事反革命活动,四不该杀害革命同志。一旦姑息,可能会有更多人受害。于是他去石人夼找到了地下武工队的队员辛铁甲,筹划锄奸事宜。“这个石人夼离我们老家18里路,距离伪据点较远,抗日力量比较活跃。”孙永志先生说。在一天夜里,孙春林和辛铁甲等人,悄悄将吕士珍和正副伪保长绑架到田村东处决了。
对于父亲的大义灭亲,孙永志先生说:”我父亲当时肯定下了很大的决心。吕士珍是我奶奶的亲弟弟,奶奶在四个儿子中也最喜欢我父亲,父亲非常孝顺,但即便如此他还是要锄奸。只不过,这件事他在家中从未说起过。我奶奶这一辈子直到去世,都不知道她弟弟是被她最喜欢的大儿子杀死的。“
今年80周岁的孙瑞芳女士是孙春林的次女,3月3日,她告诉城市信报/信网记者,当年在老家时从没有人说起过这件事,莱西建了烈士陵园之后,她才知道的这件事。“其实也不难理解,当时革命工作需要保密,怎能什么都说出?后来父亲牺牲后,我母亲状态很不好,也生了病,不大说起父亲。关于父亲的事情,我主要是从左邻右舍那里听到的,甚至离我们村百里之外,老百姓说起我父亲,都会翘大拇指。”
孙春林烈士纪念碑
汉奸告密,他在日军袭击中身亡 孙瑞芳女士说,关于父亲孙春林,她印象最深刻的一件事发生在1941年。当时她只有7虚岁,孙永志则刚刚出生两个月。
“我母亲生了三个孩子,大姐比我大一岁。当时,一个不认识的‘表叔’来到我家,带我母亲和三个孩子去见我父亲。我们村离鬼子据点很近,只有5里路,非常危险。我母亲就假装走亲戚,骑着一个牲口,不知道是马还是骡子,‘表叔’在前面牵着。走了不知多远,听到日本鬼子骑马出来扫荡,就不敢走了。因为我们骑的牲口听到鬼子马叫,也会跟着叫,就可能被鬼子发现。‘表叔’带我们躲在一个树林里,后来鬼子走远了,我们才敢继续走。后来不知又走了多远,在一个名叫石马疃头的村子见到了父亲。”
孙瑞芳说:“我从小到大,总共见了父亲三次,这也是最后一次。记得母亲把弟弟放在床上,就去洗衣服了,而父亲却只顾踱来踱去,对弟弟的哭闹不闻不问。我当时不太高兴,心想:父亲不是稀罕男孩吗?怎么对弟弟一点都不管?母亲回来后,我就告状。母亲就问父亲,父亲说‘他太小了,要18岁就好了’。他说话的表情,直到现在我还记得清清楚楚。第二天,因为部队要打仗,父亲率部队转移,母亲就带我们回老家了。”
这一幕,孙永志也曾和姐姐无数次谈起。他说,通过他后来了解,那次是父亲带部队驻扎到离他们村30里的地方,战局紧张,又想见家人,那位“表叔”应该是位通讯员,连夜带我们去见父亲。“父亲说我‘太小了’,他是想说‘要能拿枪就好了’,他就是这样一个彻底的革命者。”这是初次见面,也是孙永志与父亲的永诀。数月之后,孙春林牺牲。
莱西烈士陵园资料记载,1941年夏天,南海军分区成立,孙春林被调任南海军分区司令员。6、7月间,他奉命到海阳配合主力部队解放了发城。秋天,敌军实行大扫荡,孙春林率部转战平度大泽山区和莱西青山一带。当时,他率领军分区部队处在日寇、伪军、国民党反动派三种势力包围下。东北方15公里是日寇夏甸据点,西北10公里是日寇郭家店据点,东南方8公里是日寇南墅据点,能游击的地域很小。
8月的一个晚上,军分区机关转移到莱西榛子沟村。在部队刚进村时,一个汉奸偷跑到夏甸据点告密。日寇马上组织一支轻便部队,急速赶来袭击。当村头岗哨发现日寇时,敌人已在附近。敌情不明,情势紧急,孙春林指挥部队撤出村庄,一面迎击敌人,一面向山里转移。就在通过南沙河时,孙春林不幸大腿负伤。他命令警卫员不许管他,自己先走。而后,他惨遭日寇杀害,年仅35岁。
关于父亲牺牲的经过,孙永志先生曾到莱西做过调查。2001年,当地一位83岁的潘大爷说,当年孙春林在交战中被日寇子弹打断了腿,有战士要扶他走,他让战士别管他,后来被日寇捅死。潘大爷记得日寇出动约30人,是从附近三个据点出动的。资料显示,这些日寇配备数挺机枪,装备精良。
子女遗憾:父亲走得实在太早了孙永志一家
孙春林牺牲后,家人生活几乎陷入绝境。孙永志先生说:“像我们这种‘满乎家子抗日’的,被视为‘匪窝’,日伪军隔三差五就来抓人,抓不到就乱砸一通。鬼子来时,我们就出去躲避,叫‘跑鬼子’。”
孙瑞芳女士回忆道:“我们村西有座小山,山上有人插了一棵‘消息树’,立着就表明安全,放倒就是鬼子来了。当时都说‘西山小树一倒,就赶快地跑’。当时别人家还不怎么着急跑,但我们家必须跑。有一次,我弟弟两三岁,母亲生病了,我们家没男劳力,一家四口人跑到离村五六里的地方,母亲跑不动了。就躲在海边的一片高粱地里,高粱都被收走了,只剩高粱秸。我们就搭了一个棚子,住在里面。后来,我跟姐姐回村附近看看,见‘消息树’又立起来,才回家给母亲拿来一些吃的。”
“我现在还记得那种秸秆的味道,常常回想起来。”孙永志先生说。“我母亲1947年去世了,也只活了35岁,她没过一天好日子。我有时想,假如我父亲没参加抗日的话,一家四个‘男劳力’,日子能过得还行。父亲牺牲了,我们家人一直都在要饭的边缘。当然,这是民族大义,我们都为父亲感到光荣。”
孙春林的三弟也是在他动员下参加八路军的。他参军后,十几年没给家里写过信,家人都以为他也牺牲了。“后来,我三叔给老家的村干部写信。说十几年没有消息,不知道老家还有什么人?村干部告诉他嫂嫂还在家中,一个人拉扯三个孩子。”孙永志先生说,“我以前叫孙永庄,现在的名字就是三叔给改的。他让我叫孙永志,就是让我永志不忘革命,永志不忘抗日,永志不忘我们这个革命家庭。”
1950年,孙永志的大姐孙瑞兰和二姐孙瑞芳,被叔舅刘东岱接到青岛,参加了工作。1951年,10岁的孙永志也被接到青岛。他说:“一开始,我在舅舅(刘东岱)家住了一段时间,后来他帮我联系了吉林路小学,在那里上学。当时在大港一路有个双蝠面粉厂,去面粉厂食堂吃饭,每个月舅舅给交伙食费。二姐在第二针织厂工作,有职工宿舍,我就跟着二姐住。后来我又转到育幼小学,小学就在湛山寺内,里面不光是烈士的子女,还有一些孤儿和流浪儿童,管吃管住。两年后学校解散,我转入上海路小学,之后上了青岛九中,1961年进入山东大学政治系。在山大毕业留校教党史,在济南待了16年,1977年调回了青岛。”
孙春林牺牲后,当地人立起一块碑,上写“孙指挥烈士之墓 1942年山东牟平县”。“这上面有三处错误,其一是我父亲1941年已经任南海军分区司令员,指挥是之前的职务;其二他是1941年牺牲,不是1942年;其三他是海阳县人,而非牟平县。当然在那个战争年代,出现错误都是正常的。”孙永志先生说,直到1955年,莱西革命烈士陵园建成,孙春林才迁葬到烈士陵园内,1987年,莱西市政府又为他修建了孙春林烈士纪念碑,“关于我父亲,相关部门曾做过一系列调查,很多事迹也慢慢呈现出来”。
孙永志先生是位书法家,还是当代著名书法家蒋维崧的学生。2014年9月30日是我国首个烈士纪念日,《青岛日报》发布消息,其中特别提到了孙春林。而在同一期的报纸上,也刊发了孙永志书法作品被中国台湾故宫博物院收藏的消息。“父子二人在一份报纸上出现,我真感觉这是一种冥冥之中的缘分。”孙永志先生感慨道。
孙春林的长女孙瑞兰现居秦皇岛,次女孙瑞芳在青岛居住。“最大的遗憾的就是父亲走得太早了,现在我天天都会想起他。我们这些做儿女的没有多大本事,但一直都本本分分做人,这也是父亲给我们的最大影响。”孙瑞芳说。 文/图 城市信报/信网记者 王学义(除署名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