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东省女子强制隔离戒毒所在很多方面实行准军事化管理。女学员们正在走正步。
戒毒过程往往比较痛苦,一位女学员因为精神状况不稳定,必须要在特别治疗室里单独接受治疗。
在与青岛市妇联工作人员交流的过程中,来自青岛的一位戒毒女学员谈及过往,流下愧疚伤心的泪水。
学员餐厅的墙上绘有玫瑰花,每到逢年过节搞活动时,学员们会亲自动手把这里装扮起来。
省女所里今年刚成立了"新荷女子鼓队",共45人。鼓队既充实了学员们的日常生活,又增强了她们对生活的信心。
6月24日上午,山东省女子强制隔离戒毒所举行了以“同心远离毒品 共享美好人生”为主题的宣传教育活动。记者了解到,随着国家对毒品犯罪打击力度的增大,该戒毒所从去年11月份的100多人增长到近500人,而由青岛公安机关送往的人员占比最大,接近四分之一。同时,吸毒人员呈现出低龄化的趋势,最小的戒毒人员仅为15岁,是戒毒所收治的第一个“00后”。一些学生染上毒品之后,甚至将学费用来吸食毒品,最终辍学在家。
戒毒者半年翻了一番 伴随着轻快的沂蒙山小调,近500学员分成4支队伍在山东省女子强制隔离戒毒所的广场进行了一场体操比赛。向左转,向右转,齐步走,正步走,健身操……整齐干练的短发,统一的着装,不论是背影还是感觉,她们展示给别人的都是一个朝气蓬勃的女子队伍。
从她们轻快的舞步中,外人很难看出此前她们曾走过一段怎样的黑暗道路。不过,当她们跟记者谈起曾经的过往时,脸上的笑容很快就消失了,泪水悄悄地流了下来。
位于淄博市周村区的山东省女子强制隔离戒毒所,是省内唯一一所收容女子强制隔离戒毒的机构。一个女性注射毒品或者是第三次被公安机关抓到吸食毒品,就需要在这里进行两年的强制隔离戒毒。
山东省女子强制隔离戒毒所所长史延河说,随着经济的发展,毒情越来越严峻。目前山东省省内公安部门登记在册的吸毒人员为7.5万人,根据国际上通行的惯例,显性吸毒与隐性吸毒的人数比为1:5,这就意味着目前全省吸毒的人数已经超过了35万人,而且现在吸食毒品的人数增长也很快。
记者了解到,去年11月份的时候,省女所收纳的戒毒人员才200多人,但是目前已经接近500人,人数增加了一倍。而随着国家对吸毒打击力度的增大,还会有更多的人被送进来进行强制戒毒。
最小学员仅15岁 史延河说,目前吸食毒品呈现出很多新的特点。首先是吸食毒品方式的变化,随着公安部门对毒品犯罪打击力度的增大,很多人吸食毒品越来越隐蔽。比如,一些人将毒品包装成奶茶的样子,通过快递进行贩卖。除此之外,混合毒品越来越多。一些人甚至将冰毒、摇头丸加入到酒中进行售卖,这些新的形式不仅危害性更大,而且也增加了公安机关查获的难度。
第二个就是吸毒人员呈现低龄化特点,目前女子戒毒所中最年轻的成员只有15岁,是所里收治的第一个“00后”,从初中就已经开始吸毒。
除此之外,网上吸毒的人也越来越多。一些人在网上开一个虚拟的房间,像玩游戏一样邀请其他人加入。在这个网络的虚拟空间中,他们可以通过视频互相交流体验。尤其是一些点对点的网络吸毒,给公安机关的抓捕工作带了的很大的难度。
除此之外,吸食的人群逐渐向以冰毒为代表的新型毒品转换。“毒品分为传统毒品和新型毒品,”史延河说,鸦片、海洛因这类抑制中枢神经系统的为传统毒品,而以冰毒为代表的新型毒品则是刺激神经系统,使人更加兴奋。新型毒品不像传统毒品会给人的生理上带来很大痛苦,冰毒的危害更加隐蔽。吸食冰毒,一开始并不会感觉自己上瘾,这就给了很多人一种错觉,以为能控制住自己,但其实从吸食第一口毒品开始,就已经失控了。
复吸率高达95%以上 史延河说,吸食冰毒可以让人长时间保持亢奋,身体消耗很大。很多女性就想通过吸毒的方式来减肥,但吸食之后很快就会上瘾,最终陷入家破人亡的境地。除此之外,“冰毒所带来的亢奋,还让吸食的人喜欢群吸,”史延河说,吸毒者往往会聚集在一个地方一同吸食。而一同吸食就带来了另外一个问题,就是吸食毒品人口里所说的“散冰”,也就是发泄自己过剩的精力。
“冰毒还提高了很多人的性兴奋,一群人吸食毒品之后,往往伴随着滥交。”史延河说,在毒品的刺激下,这些人都非常兴奋,很少会估计社会后果。其后果则是75% 以上的人都患有各类疾病,包括梅毒、乙肝、艾滋病等等。
染上毒品之后,吸食毒品的次数和量会越来越多,家里的积蓄很快就会被花光。此时,他们就会想办法去弄钱买毒品。“一般男的要么会以贩养吸,要么就进行偷盗或者抢劫,社会危害很大。”史延河说,很多女性则通过卖淫弄钱,或者最后沦为毒贩的附庸来维持自己吸食毒品,这些人本身也会成为感染与传染各类疾病的高危人群,社会危害性也很大。
记者了解到,女性吸毒多为被动,多受到家庭影响。一类是因为父母离异或者是单亲家庭,这种环境下长大的孩子缺乏亲情的关爱,遇到困难时缺乏家庭的支持,很容易走上吸食毒品的道路。其次,一些人因为情感受挫,夫妻离婚导致难以接受打击,选择吸毒逃避问题。
史延河说,一般而言,经过两年的隔离治疗,这些吸食者基本上都能摆脱生理依赖,心理在一定程度上也有了抵抗力。但是一旦重新踏入社会,他们又会面对各种各样的诱惑,复吸率高达95% 以上。“两年的强制戒毒期间见不到毒品,但是一旦回到社会,遇到压力或者以前的朋友,又会再次陷入到吸食毒品的环境中。而且,很多人由于找不到稳定的工作,遇到愁闷的事情,会对吸食毒品产生一种依赖心理。
青岛学员占四分之一 在山东省女子强制隔离戒毒所,青岛的学员(包括户籍青岛以及在青岛吸食毒品被警方抓获的人员)最多,接近四分之一。为了帮助她们之后能够更好地融入社会,作为娘家人,青岛市妇联也跟山东省女子强制隔离戒毒所签订了联合帮教协议。同时,山东中诚信律师事务所郭信振主任代表中诚信律师事务所向省女所进行公益捐款1万元,并同时提供法律咨询与帮助服务。
6月24日上午,市妇联跟郭信振也在省女所会见了青岛的学员。见到自己的“娘家人”,学员们都非常高兴。今年24岁的女孩王小丽谈起了自己的经历跟感悟,她在上高中时染上了冰毒,当时在朋友的介绍下,觉着吸冰毒不但时尚还能减肥,没想到吸食毒品之后学业渐渐荒废,老是感觉睡不醒。随着吸食毒品次数的增多,身体越来越没力气,走路都费劲,爬二楼都会气喘吁吁。而在这个过程中,她的父亲和母亲也相继离世,只跟着爷爷奶奶生活。小丽是2014年进入省女所戒毒的,她希望等明年出去的时候能找一份安定的工作,好好挣钱来孝敬爷爷奶奶。
市妇联副主席王莉表示,不论是她们现在家中有何困难或者将来出去以后生活上工作上有一些困难,市妇联都会尽量进行帮助,以便帮助她们重新过上正常的生活,并尽力帮助她们抵抗住毒品的诱惑,不再复吸。
案例一
姓名:桑榆 年龄:47岁
曾是戒毒明星,哥哥姐姐死于吸毒 桑榆,今年47岁,籍贯是陕西西安,16岁就开始抽传统鸦片,此后她在戒毒、复吸的路上又染上了各种毒品。记者了解到,桑榆有一个哥哥和姐姐,都因吸毒去世,其父母早年离婚,如今的她孑然一身。
桑榆说,现在回想起来,最开始吸毒还要追溯到她的家庭环境。很小的时候,她的父母就离婚了,她跟着母亲一起生活。她母亲是西安市一所大学的教授,家中经济条件不错。不过,父母离异后,母亲心情一直不好,平时基本不在家,在她印象里,母亲除了上班就是出去旅游,每次出门的时候,就给他们兄妹留下钱,让他们自己在家里花。那个时候,她的哥哥是学校足球队的队员,长得很健壮。后来有一天,他们在家里玩的时候,哥哥偷偷“抽大烟”,她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抽了一口。此后,她便染上了毒瘾。
刚刚染上毒品的时候,她只有16岁,还在上初中。吸食毒品导致注意力不集中,体力也跟不上,她没有办法上学,只好休学在家。一开始,她也想办法戒毒,母亲带她走过很多地方。“当时可以说走遍了全国能找到的每一个戒毒诊所,”桑榆说,由于那时全国还没有正规的戒毒医院,她们有时候听说一个偏方或者是小诊所都会去,有时候还会遇到一些假诊所。最厉害一次,去了一家私人诊所,被注射了针剂后直接休克,后被及时送到医院才勉强捡回一条命。为了帮她戒掉毒瘾,母亲后来还带她出国,但始终心里的瘾难戒。
不仅如此,她曾经参与一起贩毒案件,因为怕被人找而不敢回家。1997年,她的母亲去世了,她偷偷回家看了一眼母亲的遗像就匆匆离去。后来,她从别人那里得知,母亲在医院弥留的最后一刻,只有一个愿望,就是希望他们兄妹能戒毒。
后来她到了济南,又上瘾了,身上没有钱,呼吸非常急促,四五天也没吃饭,走两步路就开始呕吐。当时她在小区门口看到一群老大爷在练太极拳,“我才20多岁,就连上下楼梯都走不了了。”桑榆说,当时她就下决心戒毒。
她把自己关在一个小房子里,四十多天基本没出门,成功把毒瘾戒掉了。此后,她在济南开始做小生意,经济情况也慢慢好转。爱情也不期而至,生活逐渐踏入正轨。戒毒成功后,她还多次作为戒毒成功的典型回到西安进行宣传。
2007年左右,她老公意外生病身亡,原本美好的生活开始破碎。老公死亡后,她又回到西安。一天,她正在跟哥哥聊天,忽然回头一看,哥哥身上还插着没有拔出来的针头,就已经死了。此前,她的姐姐也因为吸毒而死亡,她忽然感觉生命很无常。当她收拾哥哥遗物的时候,发现了很多剩下的毒品。心中一个念头闪过,又开始吸食毒品。
曾成功戒掉毒瘾的她,再次复吸之后内心也非常害怕。在家中烧香,也去寺庙里忏悔过,希望自己能够彻底戒掉毒瘾,不能再次堕落。为了戒掉海洛因,这次她选择吸食新型的冰毒。“当时觉得毒性比较小,也不会成瘾。”桑榆说,她吸食几次之后再次无法自拔。2011年,她因为多次吸毒被送到山东省女子强制隔离所戒毒。在治疗期间,她表现得良好。2013年出去后,没想到过了一年多,2014年又因为吸毒而被送进省女所。
“最害怕的就是寂寞。”桑榆说,尤其是逢年过节,看到别人都能开开心心的,而自己已经40多岁了,仍然孤身一人,周围的亲戚朋友也都一个个离开了。“有时候吸毒就是想找个人多的地方,能热闹一点。”
“回到戒毒所之后,心情比以前平静了许多。”桑榆说,以前她非常喜欢书法和画画,因为吸毒和生活的原因没有办法专心练习。不过,现在她有了更多的时间去练习书法。省女所里的黑板报,都是她做的,这让她有了很多的成就感。
“如果人生能够重新选择一次,我宁愿选择这辈子贫穷,甚至是疾病,也不愿意沾染毒品。”桑榆说她很喜欢“桑榆”这个名字,寓意“东隅已逝,桑榆非晚”,即使虚度了这么多光阴,她还是希望能够在剩下的时间里,过上正常人的生活。
案例二
姓名:小花 年龄:25岁
万元学费买毒品,被勒令退学 今年25岁的小花,是一名90后,来自莱西市一个普通的农民家庭。“第一次吸毒是大二,当时跟几个同学一起出去玩。”小花说,一开始刚从农村到大城市,什么事都觉得很新鲜,第一次去酒吧喝了很多酒,偶然认识了一个在社会上的人。第二天晚上他们又去了同一个酒吧,遇到了同一个人。她跟几个同学很快就喝醉了,那个人就拿出来一些东西说能解酒。她看见其他人都在屋子里面开始吸那种东西,自己就有点忍不住好奇心。“当时隐隐约约觉着可能是毒品,但是认识没有那么深。”小花说,以前一直以为用针管注射的才算毒品,只是闻一闻那种烟雾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而且,我就吸一次无所谓,下次不吸就行了。”小花说,当时也喝得比较醉,就没能控制住自己。吸食过以后,心里感觉特别轻快,头脑一直很兴奋。后来,她没能控制住自己又吸了几次。
吸食了两三次之后,她慢慢地就上瘾了。“当时吸食毒品之后,就慢慢地不上课了。”小花说,晚上别人睡觉的时候,她很兴奋,别人上课,她则找个地方偷偷躲起来。随着吸食毒品的量越来越大,小花的体重从110斤迅速降到了80斤左右。“吸食毒品之后,整个人也变得非常孤僻,”小花说,由于体力的下降,甚至连逛街也不爱去了,而且跟同学越来越没有共同语言,对任何事情没有兴趣,眼里只有毒品,忽视了一切,包括亲情。
小花说,父母从小对自己的期望很高,而自己大学之后的变化父母都看在眼里。每当父母问起学校的事情,她就发脾气。2010年大年初一的时候,她毒瘾上来了。由于身边没有毒品,当天早晨亲朋好友都在串门拜年时,她跟父母大吵了一架,然后步行到镇上坐车到市区,找到了毒品。“当时看到父母的表情,内心也曾愧疚过。”小花说,她感觉自己对不起父母,也曾想戒除毒瘾。但是,每当毒瘾发作的时候,就会控制不住自己。
“由于生活费有限,后来就干脆把1万多元的学费拿来买毒品。”小花说,吸毒后自己平时基本不去学校,考试也不参加,后来被学校勒令退学。退学之后,小花仍然通过各种途径吸毒,2013年9月份,他被青岛警方抓获并送往山东省女子强制隔离戒毒所。
“被送进来是对的。”小花说,因为这很有可能改变了自己的整个人生,如果继续留在外面吸毒,身体肯定会被拖垮,甚至很有可能会死亡。谈及将来,小花说她希望自己出去之后能利用自己学到的服装设计专长,开一个小店,平静地生活下去。
案例三
姓名:王小燕 年龄:17岁
同学生日聚会上尝毒,人生轨迹改变 王小燕今年17岁,此前曾是一所中职学校的学生。王小燕说,当时参加同学的生日聚会,一个人从家里带了一些冰毒,并在聚会的时候吸食。第一次吸食毒品之后,喘不上气,也不想吃饭,当时觉得还能减肥,就没再过多地考虑。过了两天之后,她才知道自己吸了毒品。“我当时觉得上瘾了,就问同学是不是毒品,但很遗憾她被骗了。”王小燕说,同学一口否认,说不上瘾,不是毒品。后来,王小燕控制不住自己,又接二连三地去找人买毒品。
渐渐上瘾之后,她跟同学的生活轨迹越来越远。一般白天会睡到中午或者下午,等别人回宿舍睡觉的时候,她又出去找地方吸毒了。
后来,她干脆不回宿舍,直接去网吧联系朋友,有时候会连续一个星期不睡觉。上瘾的时候就会躲在网吧的厕所里吸食毒品,有时候甚至在里面睡着了。吸毒最多的时候,她两天瘦了六斤。
半年以后,她自己也会去网上搜一些有关冰毒的内容。“我会逐条逐条地看,而且会看每条帖子之后的留言。”王小燕说,一开始总有一些害怕,总感觉那些东西离自己很遥远,但是一旦上瘾之后,她就不会再去考虑任何的后果。
王小燕说,后来她干脆辍学,去了济南一个朋友的酒吧里打工,这样距离卖毒品的那个朋友也近一些。“吸食毒品之后,你总是想保持一个正常人的样子,但总是跟普通人不一样。”后来,她被济南警方抓获后送到了山东省女子强制戒毒所进行戒毒。
小燕告诉记者,自己还年轻,但是人生也没有那么多的两年可以继续挥霍,她希望自己出去后能找一份稳定的工作,然后过上安安稳稳的生活。
文/本报记者 孙桂东 图/记者 孟达(文中吸毒人员均为化名)
(来源:半岛网-半岛都市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