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如翔在讲堂现场向老人讲解该保健品讲堂的骗局。
保健品讲堂挤满数百名老年人。(本版图片均由受访者提供)
半岛全媒体记者 王永端
“网红”、“名人”、“斗士”……数天来,当郝如翔面对他人冠以的这些称号时总是莞尔一笑,然后回一句:“我哪里是‘斗士’,你们这是拿我开玩笑嘛！”身为山西朔州市工商局副局长的郝如翔,之前因只身潜入讲座现场“卧底”调查保健品骗局,然后撒网将非法团伙10人绳之以法,而成为“网红”。
尽管六七百名老人得以醒悟,但数天来郝如翔的精神并不轻松,“毕竟保健品骗局仍在各地上演”。卧底事件之后,郝如翔曾承受了来自外界的压力。面对压力,郝如翔接受半岛记者采访时坦言:我敢卧底,就不怕威胁。
“轻松”的小广告“不轻松” 1986年毕业于山西师范大学物理系的郝如翔,进入工商局工作之后又读了法律研究生,1994年取得了律师执业证。今年11月13日下午下班后,郝如翔跟往常一样,脱下制服换好棉衣步行回家。路上一个小广告塞到了他手里。
“当时我就顺手接了过来。”郝如翔告诉半岛记者,他看到广告上写有“幸福来健康大讲堂”等字样。尤其是看到“诚挚邀请40岁以上的中老年人群、癌症、肿瘤、高血压患者”、“每天礼品送不停”等字眼后,职业的敏感让郝如翔觉得,这极有可能又是一场针对老年人的骗局。
就这样,郝如翔回了家,仔细看了看发现小广告上的讲课日期为11月14日早上6:30。“在看了这个时间后,我几乎就确认这是一场骗局。”郝如翔觉得,一个专为老年人设立的讲课,将时间定在早上6:30,目的就是避开执法部门的上班时间,逃避执法部门的打击。
眼看着违法事件即将发生,郝如翔觉得不能不管,何况自己还是一个律师。“‘轻松’的小广告,让我内心“不轻松”。”郝如翔说。他本想次日直接让工商局的相关执法部门去查处,但他又在考虑如果单凭这张广告纸就去查处一个非法团伙,可能不会那么顺利。
当夜,郝如翔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多年来与非法销售团伙斗智斗勇的经历让郝如翔觉得,只有拿到真凭实据,才能将团伙一网打尽！他决定次日一早以一名普通市民的身份前去探一探底细。
“凌晨两点我就醒了。”郝如翔说,“我已经53岁了,去‘卧底’着实有点激动,怕错过了早上6点半。”清晨4点半,郝如翔就起了床开始洗漱。当时还在睡梦中的老伴见郝如翔起床还问了他一句“这么早起床”,郝如翔回复老伴说自己要“出差”。
洗漱完之后的郝如翔穿上棉衣,带上了小广告和手机就出门了。“我这把年纪,一头白发,也是一个老人了。”郝如翔说,讲课的地点就在朔州市开发区龙凤大酒店内,而这个酒店离他的住处并不远。
工商局长“卧底”大讲堂 6时10分许,郝如翔赶到讲课现场时,酒店里已经挤满了数百名老年人,现场还有组织方的接待人员和讲课人员。到6时30分许,据郝如翔估计,酒店里已经聚起了六七百名老人。
讲课之前,工作人员还专门强调“纪律”:不能录像、不能录音、不能拍照、不能将讲课的事情告诉亲人和孩子。听到这话,郝如翔更坚定了自己的判断,“这绝对是一场骗局”。
讲课开始了,一个戴眼镜的小伙子走上了讲台。“我毕业于北京医科大学(应为“首都医科大学”——记者注)”小伙子开始了自我介绍,人群里响起了掌声。郝如翔趁机将手机打开了录像功能,悄悄放在了棉衣袖子内,开始录像。
“毕业于北京医科大学”的小伙子开始吹嘘起自己的专业水准,之后又对老年人说,现在他要向大家推销一种健康保健品,以他在大学4年期间所学的专业知识,向老人证实这款保健品可以治疗头晕、头疼、耳鸣、失眠、多梦、健忘、四肢无力、手脚麻木、高血压、高血脂、冠心病、脑血栓等症状。
刚说完这些,台下又有人拍手。随后,台上的小伙子话锋一转:除了治疗上述的病症外,还能攻克癌症、肿瘤、风湿、类风湿、免疫力低下等各种老年慢性病。随着台下的掌声,大家情绪逐渐高涨,还有老人站起来翩翩起舞。这些镜头,都被郝如翔袖口内的手机录了下来。
1小时的讲课在一片欢呼声中完成。按照小广告上领取“10～15个鸡蛋”的承诺,工作人员向每名老人发了一个礼品卡,同时还向每名老人收了10元,并告知这10元钱去1楼领鸡蛋时再退回。
人群中的郝如翔和其他老人一道拿了礼品卡交了10元钱,去1楼领鸡蛋,可事实是等老人们领了鸡蛋要求退10元钱时,工作人员却称“活动还没有结束,等活动结束了一起退钱”。
“收钱拿鸡蛋,这只是第一步,‘大骗’还在后头。”郝如翔向半岛记者称,这样做哪怕老人次日不来,至少这个团伙拿了老人10元钱“卖”出去10个鸡蛋也不亏。
领了鸡蛋的郝如翔,在浩浩荡荡的人群里,跟着老人离开,准备次日早上6:30再来听课。郝如翔并没有回家,而是直接步行到工商局去上班。一大早上班的副局长手里却提着鸡蛋,一些同事在楼道里还问起了郝如翔,他莞尔一笑。可没人知道,副局长所提鸡蛋的背后,是一场颇具风险的“卧底”。
回到单位,郝如翔将手机录像第一时间下载到了电脑内。第一天的卧底,郝如翔没有告诉局里的任何人,也没有告诉家人。“仅仅是10元钱和鸡蛋,还不是直接证据。”郝如翔说。
担心漏风,撒网前封锁消息 11月15日一大早,起床后的郝如翔又准时出现在了大讲堂的现场。和14日不一样的是,这天来的老人更多。而和头天一样的是,团伙成员先是向老年人讲保健课,课后又向每名老人收取了10元钱发放“礼品卡”,此后又要求老人每人花3098元购买一张“优惠卡”。
“这张‘优惠卡’是次日领取‘灵芝孢子粉’的。”郝如翔说,实际上这些“灵芝孢子粉”的正常售价仅在300元左右,这是典型的欺骗！当天现场就有500多名老人购买了“优惠卡”。
这一幕幕全被郝如翔隐藏在袖子内的手机拍了下来。显然,团伙已经向老人放出了“长线”,越来越多的“大鱼”正渐次上钩！按照计划,16日一早老人将前来现场取灵芝孢子粉。
听完课领完鸡蛋的郝如翔同样又回到了工商局。和第一天不同的是53岁的郝如翔没有继续沉默,他下载完手机内的录像,带着视频资料、鸡蛋连同当天收到的小广告,来到局长办公室向工商局长汇报,并认为16日早上是撒网打掉这个团伙的重要时机。
“听说我去现场‘卧底’,并看了这些资料后,局长很震惊也很坚决地表示打掉这个团伙。”郝如翔称。
打掉一个欺诈团伙,仅凭工商局执法人员的力量是不够的,毕竟现场有10名团伙成员还有数百名老人。工商局将这一情况向警方和食药监局进行了通报。
当天下午,一个由工商、公安和食药监局三部门组成的联合执法团队成立,其中工商有三十多名执法人员、公安有十余名民警、食药监局有七八人。“这个执法团队共有近50人,”郝如翔说,“在行动之前,这些人中知道这一消息的仅有我、局长、工商局、公安局和食药监局的带队人。”
大网已织好,只待次日撒下。郝如翔回到家,仍未向家人透露这个消息。复杂的心情历经一夜,16日早上,和之前不一样的是他出门前穿上了工商制服,制服的外面又穿上了棉衣,在出门前他仔细照了照镜子,确认棉衣将制服包裹得严严实实。
他仍像一个普通老人一样来到了现场。和他一样赶到现场准备购买灵芝孢子粉的还有数百名老人。此时,团伙10人正梦想着大“赚”一笔。
“我敢卧底,就不怕威胁” “T”型台上,骗子们正引导着老人排队交钱。突然之间,郝如翔上台夺过了主持人的话筒。正当老人们惊讶之时,一个声音传来:“各位老年朋友们,我是工商局的执法人员,你们被骗了……”
向人群喊这话的正是郝如翔,他边喊话边脱掉了棉衣。看到身着工商制服郝如翔,站在“T”型台上的主讲人面部表情开始不自在了,眼镜在众目睽睽之下跌落到了地上。
“你是北京医科大学毕业的?”郝如翔手持话筒质问眼前的骗子,“北京医科大学在北京哪个区?”郝如翔的突然质问,让骗子一时答不上来。“我只听说有个首都医科大学,就没有一个北京医科大学,你就别在这里欺骗这些老人了。”此时,埋伏在大讲堂外的近50名执法人员冲进了现场,10名骗子悉数落网。
面对警方、工商和食药监三部门的突降,站在“T”型台上的郝如翔通过话筒向老人解释:“我们是在维护大家的权益,请大家不要紧张。”
警方将团伙10人带走之后,工商和食药监工作人员分别向现场的六七百名老人讲了保健品的常识以及这些保健品讲座的危害性,并将收取的现金退还给了老人。
工商局长卧底调查保健品骗局的消息被发布到网络上后,“网红”、“名人”、“斗士”等称号被戴到了郝如翔的头上,每每面对这些,他总是笑着说:“我哪里是‘斗士’,你们这是拿我开玩笑嘛！”
“这场卧底之后,郝如翔副局长面对的压力非常大。”工商局一名负责人接受半岛记者采访时表示。在工商系统工作了近30年,38岁就步入副处级岗位的郝如翔先后分管纪检、消费者权益保护和经济检查等工作,面对来自外界的“压力”,郝如翔向半岛记者坦言:“我敢卧底,就不怕威胁。”
[编辑: 刘晓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