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孩子流浪北京 冯淑云并不是一个人在北京流浪的,和她在一起的还有丈夫和孩子。
因为丈夫一只眼睛失明,再加上一只手有残疾,早就下岗在家,平时无法照顾自己,只好跟着来到了北京。当年出来时,年仅9岁的儿子还在老家上小学。但因为父母常年在外上访,学校里的同学经常欺负他,于是干脆退学跟着父母一起来北京流浪。
来到北京之后儿子也不让冯淑云省心 。“我每天都要忙着登记上访,还要出去捡垃圾谋生,孩子也是自己一个人玩。有一次,孩子十几岁的时候,被一帮地痞流氓打得脑袋都变形了 ,疼得哇哇大哭,后来报警都拍照取证了,但到现在案子还是没有破。”冯淑云说,孩子跟着她受尽了磨难,没有一天好日子过。
但这些都没有改变冯淑云的上访之路。如今,眼瞅着孩子从 9岁长到而立之年,问题还是没有得到解决,已经31岁的孩子现在也是居无定所。“孩子昨天晚上来我这了,本来想在这里睡觉,但待了一会觉得太冷了又走了。”1月18日下午,冯淑云一边生火烧水一边告诉记者,水是从护城河里取的冰块,冯淑云将这些冰块化了后用来洗菜洗衣服。
冯淑云说,孩子大了,自己管不了 ,并不希望孩子能给自己做点什么,他每次来看她,手里都是空空的,只要他自己能在外面吃饱就行,“到现在也没有正经的工作,没有媳妇。”
但好歹,不管遭受了什么样的磨难,与其他采取极端措施的
上访者相比,冯淑云一直自诩为“文明上访”。
“有时候去提交材料,看门的人不让进去,我也不闹,就坐在门外面,唱歌,唱自己编的歌。”说着,冯淑云唱了起来,“天上布满星,上访到北京,思家……”
但刚唱了两句,冯淑云就哽咽着唱不下去了,“每次唱歌都能把自己唱哭了。”
冯淑云记得,每次唱这首歌时都觉得整个永定门西街很安静,只能听见自己的呜咽声,好像所有的冤屈都在这首歌里。
“有一次一个派出所所长来到我旁边,说你把材料给我一份 ,他看着我的材料还有各部委回复给我的公函,然后又说给我一份你的身份证复印件,他们看过的都说我这些材料齐全,帮我转交一下,应该很快就会解决问题。”冯淑云说,自己从来不闹事,所以很多信访办公室的领导都认识她,私下里也很同情她。
每当遇到国庆节、春节等重要节假日,从全国各地来信访接待室的人比平时要多很多,而这时候信访办的人就会统一把上访人员拉到救济站去,登记一下,每人发两个馒头,一袋榨菜,然后让各个省里面来领人,但冯淑云很少被领回去过,“他们知道我的诉求,不会为难我。”
有一年春节,冯淑云在信访接待室里甚至和工作人员开起了玩笑,“领导,大过年的,很多志愿者都给我们送饺子吃,你不领我们到救济站吃顿饺子啊?”
结果信访局领导还真当回事,马上安排工作人员点名,结果一点人,足足200多人。“我一看这么多人,肯定不会吃上饺子。”上访20多年后,冯淑云对于信访局的一些安排都很熟悉了。
23年了,这是一条不归路 在北京流浪上访的20多年里,冯淑云带着一家三口辗转住过很多地方。
“老高院附近的铁道边上住过两三年,永定门长途汽车站的上访村住过两三年,开阳桥下住过一两年,凉水河边住过一两年,后来就在永定门桥这里了。”冯淑云历数自己的住处。这些地方,实际上都集中着一大批流浪上访者,因为这些地方离最高人民法院、信访接待室近。
但这些上访者的居住地也会根据需要随时变化。
“有时候这边住的地方被城管给拆了,就跑到另一边去。”冯淑云一再跟记者说,千万不要将自己住的地方登报,登报了就会有城管来拆,“我原来住在永定桥下,有一次被人拍照上网后,半夜就有城管来拆,他们倒是不赶我们走,但半夜拆了我没地睡觉,在外面冻了大半夜,就搬到了现在的地方。”
在北京流浪的23年,冯淑云几乎跑遍了中央各部委的来访接待处。眼看着回函上的印章从“交通部”变为“交通运输部”,眼看着信访接待室换了新的办公大楼,眼看着原来借宿的村巷里盖起了高楼大厦 ,眼看着重建了气派的永定门城楼……但就是没能等来一个满意的答复。
“这是交通运输部给我的回复,这是中华全国总工会给我的回复……”冯淑云将自己的“战果”一一展示给记者看。在一份2010年交通运输部发给地方的回函中写道,“来访人冯淑云去你委,该人反映所在单位拖欠五年工资,请协调。”
“中央的部门都说交给地方去办,让我回地方解决问题,但到地方还是没人管,只能再回北京,继续上访。”像皮球一样多次被踢来踢去后,冯淑云对各部门的回复越来越失望。
因为连续上访,冯淑云怕连累老家的亲戚 ,几乎没了亲戚朋友,“早就不跟家里联系了,亲戚朋友都没有了。”。
让冯淑云感到些许欣慰的是 ,自己在搜集证据过程中得到了以前多位同事的支持,他们纷纷站出来亲笔书写证明,证明冯淑云1985年到 1989年期间一直在工厂工作,并未请假。“我厂职工冯淑云由于工作紧张,常常加班加点,工作时间长达18小时,我是当时的负责人。”一封亲笔签名并摁了手印的证明信如实写道。
冯淑云有时候也会奢望,如果最终政府帮忙解决了问题,并为她提供一个住处,她就回去好好过日子,但失去的却永远又找不回来了。
“如果最终帮我解决了问题,我就能找回以前的好日子吗?我的孩子如果能有一个健康的成长环境,能跟我受苦被人追打吗,能像现在这样找不到工作找不到媳妇吗?”一切好像都已很明白。但已经耗费了 23年了,似乎没有回头路可走了。除了上访,除了流浪,她还可以干什么?
找不到答案的冯淑云像一只困兽,来来回回在樊笼中冲撞着。“如果上访,至少还有一线希望,如果不上访,肯定一无所有。”她像是在自言自语。
文/图 记者 李杨 (来源:半岛网-半岛都市报) [编辑: 林永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