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流浪上访者在街边的聚集点吃拾来的剩菜剩饭。
北京的流浪上访者这个群体,正引起越来越多人的关注,社会救助、媒体关心虽然偶尔能使这些人填饱肚子或者得到一个些许满意的上访回复 ,但更多人还是陷在上访无果、继续上访的循环中。北京理工大学司法高等研究所主任徐昕、中国社科院农村发展研究所研究员于建嵘都建议,应该废除信访制度,同时在司法改革上有所突破,引导信访案件在法律制度层面上得到解决。
小心翼翼地活着 护城河北侧靠近永定门城楼的桥洞下住着20多个访民。1月18日早上9点,这些刚刚去信访接待室登记完了的流浪者正在吃早饭,早饭是从一家饭店里捡来的面条,用锅热热后 ,每个人分一碗,剩下的装在一个塑料盒里 ,下一顿热热再吃。
这些流浪者大多在北京上访了20多年。一位来自河北承德的访民1986年就来北京上访,另一位内蒙古的访民1984年就来了,他们上访的时间跨度如此长,以至于有的案件现在都没有人能搞清楚到底去找哪个责任人。那位内蒙访民,手里拿着的文件还盖着上世纪80年代初人民公社时期的章,因为当时离婚,这位访民丢了所有财产,自此一无所有,上访至今但还是没有得到想要的答复。
中国社科院农村发展研究所研究员于建嵘曾于2007年到北京永定门东庄地区的“上访村”实地调查。调查结果显示,“上访村”平时有2000多进京信访的群众,“两会”或国家有重大活动前后,人员更会大量增加,而信访群众之所以聚集在这里 ,主要是由于各接访单位都在这附近。
这些在北京一待20多年的上访者对外被称为流浪者,但私下里 ,他们不喜欢这个称呼,“如果不是因为上访,谁愿意在这里流浪?”一位访民反问道。
这些聚集在桥洞下的上访者小心翼翼地在这个城市里活着,他们临时居住的地方经常会有市民遛狗时走过,这时候他们会互相叮嘱,别坐在路中间,防碍行人走路,在他们看来,自己的一言一行都有可能招致这个城市的抱怨。
“前几天我坐公交车,听到周围有人抱怨说我穿得脏,我当时就想骂回去,但后来一想,俺来上访已经为这个城市增添了麻烦,不能再惹事了,刚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来自河南的一位上访者说,只有回到这个聚集点她才敢滔滔不绝地倾诉,大家也都默默地听着。
每当看到有记者模样的人走过来问询 ,这些上访者就会一拥而上谈起自己的遭遇,许多人甚至一说起来 ,中间都不会停顿一句,从自己如何遭受冤屈、怎么一路来到北京 、在北京待了多少年……几分钟的时间从头到尾说一遍,有时候难免会一把鼻涕一把泪,但对他们来说,向人倾诉遭遇远比把话憋在自己肚子里要好受得多。
从遭受不公正待遇开始,他们一直试图通过信访得到公正,但时至今日,他们突然发现,这些陈年旧账除了他们自己,根本没有人再关心,在异乡待了20多年的他们甚至已经被家乡遗忘。
但上访多年一无所获的经历并没有磨灭他们的耐心。“很多人都说你们上访了这么多年,也没有什么结果,为什么不回去呢。但在家里一看到孩子残疾的身体,我就难受,还不如来北京,至少还有个寄托。”来自山东的一位母亲,从2000年开始,每年都要花上好几个月在北京上访。她的儿子在一次医疗事故中失去了双腿,她想通过状告这家医院讨回公道。
给上访者写故事 这个特殊的群体正在吸引越来越多人的关注和帮助。
早在2004年,一群网友就自发组织这些在北京流浪的人送衣物,冯淑云就是当时的受助者之一。“给我送过上衣和毛衣。”冯淑云说,很多好心人都来给我们送东西,有时候过年还有人给送饺子。
2011年12月2日,于建嵘和几位访民一起来到北京南站的上访村,看到大量露宿街头或桥洞的访民在雪地里冻得瑟瑟发抖,甚至有几位老人用塑料薄膜打着地铺。
当晚7时许,于建嵘发出一条微博,呼吁大家帮助露宿街头的访民,并正式发起“随手街头救助”活动。四名上访者组成了捐赠物品发放志愿小组,网友捐助的旧棉衣、棉被、鞋子、方便面等通过这些志愿者再送到流浪人群手里 。
自此,这些志愿者隔三差五会给这些流浪人群送去方便面和衣服等。“隔一天每个人送一包方便面和两根火腿肠,没有衣服的,就给他们送些衣服,有其他需要的,也可以说,改天再给他们送来 。”志愿者樊银华自己也是一个上访者,所以知道他们的困难,“能帮尽量帮。”
民间的帮助远不止于物质层面。
《民主与法制时报》记者李蒙在采访“随手街头救助”活动时,见到了于建嵘教授和黄宁俊、梁艳、樊银华、黄以彩等几位志愿者。
“听了他们的悲惨遭遇,我不由得动容。尤其是梁艳的故事,她看上去还像个未婚的小姑娘,却已是三岁孩子的母亲,而她的孩子因为在强拆中受到惊吓已经精神分裂。为此,她来京上访,还多次自杀,连处理她的警察都对她充满同情……”李蒙说,“他们在向我这位记者求助。但我能做什么?我能救得了谁?他们说,只要我能把他们的事情发表出来,无论对解决他们的问题有没有帮助,都非常感谢。可是我一个人,能写几个故事?写了故事能否发表出来,也不是我个人能决定的事。”
深感自己无力的李蒙决定发起“给上访者写故事”的公益活动,“与其我一个人写,不如发动大家来写,让更多的人来关注他们、帮助他们,比我一个人写更有意义。”
李蒙告诉记者,实际上普通人对这些上访者的帮助非常有限,几乎不能做什么。“就写写他们的故事,记录历史,同时发到网上,引起大家的关注,也许会对他们的事情有帮助。”李蒙觉得,让上访者感到有人在关心他们,帮助他们,这种关心和帮助本身就很有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