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手机用户正在观看“快手”玩家阿胜展示用通便器吹唢呐。
阿胜展示用弹弓打筷子。
除了吃饭、睡觉、修车,阿胜的全部时间都花在“快手”上。阿胜就总结出:尺度越大关注度越高。为此他不断加大自己“作”的砝码。有人批判他为了上热门什么都不顾了。对此,阿胜感到委屈,做快手真的很辛苦,需要绞尽脑汁想段子,没有新鲜的东西他们就不会关注你,要上热门特别不容易。
贵州省三穗县汽车修理工阿胜(化名)将一支5厘米长的鞭炮放在自己的松筒裤内点燃,一声巨响后他蹦蹦跳跳显示自己毫发未伤。这段通过“快手”软件发布的仅有17秒钟的视频点击量过百万,阿胜一战成名。
眼球经济时代,无论是吃饭、睡觉、旅行、家里的宠物,还是搞怪作秀、模仿电视桥段甚至产品发布会,只要你愿意,任何事物都可以通过视频直播展示给手机屏幕对面的观众。忽如一夜春风来,更多的软件开发公司瞄准了视频直播这一创造利润的新途径,纷纷祭出大招。然而与井喷发展相对,这个几乎没有门槛的新生领域,正在面临着监管缺失、用户黏度低、内容恶俗的质疑。
“快手”的崛起
阿胜没有透露自己的真实姓名,像数以千万的“快手”玩家一样,他每天把几段十几秒的短视频发送到这款手机APP上。视频内容千奇百怪:啃玉米、吃黄瓜、穿着乞丐服玩朋克、用厕所通便器吹唢呐,偶尔他会展示一下自己的玩弹弓特长——五米打筷子,“小时候没得耍,自制的弹弓打鸟一打一个准儿”。
还有几段他自称是“用生命玩快手”的场景:裤子里面燃鞭炮、大雪天赤身跳进河里、电钻钻头。40岁出头的阿胜是贵州省三穗县的一名汽车修理工,有些秃顶和大肚腩,脖子上挂着大粗金链子。从视频里可以看出他居住在一个类似城中村的地方,新建的高楼和山峦之间包裹着几间破败的传统木板楼。
4个月前,先是家里二十几岁的大儿子和十五岁的小儿子迷上“快手”,他越看越有意思,尝试着自己发送短视频。
他戴上假发,穿上女装,塞两个馒头,用口红抹上夸张的唇彩和腮红,荒腔走板地唱着,这种“不顾脸面”的表演吸引了大批粉丝,最高时候达到15万,这也让他成为了黔东南地区最牛气的快手,享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关注感。而最令他自豪的是“家里两个儿子比我玩的时间长,发了几个段子却没有我火”。
很难想象视频直播软件发展之迅速。以“快手”为例,成立于2011年,那正是移动互联网风起云涌的时代,成千上万的APP在这一年诞生。2015年6月15日,“快手”单日视频260万,用户突破一亿,截止到2016年的2月,“快手”用户突破3亿。
在这个基于短视频的陌生人社交APP上活跃着大量的初高中生、夜场从业人员、发廊美容院从业人员、三四线城市以及城乡接合地区的用户。软件的视频特效十分简陋,大部分都没有滤镜,也没有多余的装饰,充其量只是一些文字条幅,界面设计粗糙,只有“关注、发现、同城”三个最简单的窗口。
自然,除了“快手”之外,不同品位的用户可以从其他视频直播平台找到自己的同质群体和需求,比如美拍上多聚集的是颜值高、才艺好的网红甚至是当红影视明星。另外秒拍、映客、花椒、斗鱼、虎牙等形形色色的视频直播平台和手机APP正在为大众打开一个全新的社交模式场景。更多的直播平台迅速火爆起来。
成名的不易
对于快手设计者来说,他们找准了目标群体“得屌丝者得天下”,第一用户运营得非常精准,“中国三四线城市年轻人拥有足够多的时间和精力、没有话语权,但又渴望获得关注”。
“当地的娱乐活动挺少的,就是看看电视嘛”,阿胜生活的三穗县位于贵州东部,隶属黔东南苗族侗族自治州,这座小山城里没有什么支柱经济产业,唯一比较出名的就是被誉为中国四大名鸭之一的三穗麻鸭。
4个月前,两天没见到孩子的阿胜踢开了儿子的房门,想着教训一下玩游戏玩疯了的儿子,“发现儿子正搞得这个东西蛮有意思的嘛”。孩子介绍的这个能让自己登上头条的手机软件从此也给阿胜开辟了一个新天地。
除了吃饭、睡觉、修车,阿胜的全部时间都花在“快手”上,粉丝数的增长和视频的播放次数刺激着他的神经,甚至掉几个粉儿都会让他觉得难过。
玩“快手”不过4个月,阿胜就总结出:尺度越大关注度越高。为此他不断加大自己“作”的砝码。
他还把更多的朋友号召起来。一段视频里面,五个只穿着内裤的男士排成一列从泥塘里趟水而过,页面底部红色条幅上标注“神经病的好日子”。从视频上看,最后的小男孩只有十几岁的样子。阿胜没觉得有何不妥,他十五岁的小儿子已经打工一年了,这在当地是正常的辍学年纪。
他把当地至今延续下来的土葬下棺视频传到手机上、把从地里挖出的虫子传到手机上,还有几段他让村里的一个精神残障者入了镜,“就是觉得大家会好奇嘛”。
有人批判他为了上热门什么都不顾了。对此,阿胜感到委屈,“做快手真的很辛苦,需要绞尽脑汁想段子,没有新鲜的东西他们就不会关注你,要上热门特别不容易”。
他感觉观众们似乎永远不会满足,“扮丑是为了让大家开心”,一条视频后面有人留言:吃屎我就关注你。
博眼球的经济
炸街的摩托车、五颜六色的头发、不拘一格的着装、酷炫拉风的文身、恶俗的歌曲,我们或许很难想象这些非主流文化为何有如此大的吸引力。
直播平台的实质是粉丝经济的产物,是依托于粉丝经济而存在的。有人也将其称为眼球经济,它是创造利润的最好的途径,抓住用户眼球就抓住了利润。
“这让我想到了自己初中的时候,头发要长不能乱,走路插兜且不用正眼看人,网名都得用习惯沉默、偏偏爱你等。那时候的我总是为了不一样而不一样,有些事情不一定我喜欢,只要是能得到其他人认可的我都愿意去做”,张泽觉得他能够理解“快手”中的人,他是一名网易员工,在知乎上表达了自己对“快手”的看法。
另一位看“快手”一年有余的网友表示,一直没有卸载快手,就是因为里面很热闹,茶余饭后看看感觉很欢乐。她甚至有更深刻的体会,“快手是个镜子。有个新词叫审丑,我们总是会对所谓的低俗和下流嗤之以鼻,但是却喜欢在一边静悄悄地看着这些低俗下流的丑物作怪来提升自己的心理满足感”。之前有粉丝在对阿胜表示感谢时曾说“看到你发的东西,我突然觉得自己过得好幸福”。
而这些在现实中不被重视的普通人,通过博眼球的搞怪表演不仅获得了关注,增长了人气,而且也收获了真金白银。阿胜在自己的粉丝超过一万时,就有人找他打广告,费用在200～7000元不等,广告的类型形形色色:卖鞋、化妆品、文身贴和山寨手机。网红开网店更是最常见的将人气变现的方式。
不过在另外一些平台上,粉丝经济带来的效益则是数百万甚至上千万。
这些视频直播平台直接选取已有的网红和明星去博取更多的眼球。六一儿童节的前一天,马东在“映客”上做了一场“寻找马东”的直播,他不仅跟粉丝互掐还跟另外团员们厮杀。在直播的一个半小时内,4个直播间总观看人数达661万,光马东一人的直播间观看人数就达到240多万。
而2016年的新浪微博策划的“超级红人节”合了papi酱、王尼玛等众多超级网红,观看人数超过540万,点赞量超过2000万。一名策划人员毫不避讳地解释,“我们为什么要找顶级网红和明星,因为他们自带流量和关注度,就是这么简单”。
野蛮的增长
在各平台野蛮生长的过程中,许多平台在靠美女直播,吸引无聊的网民,围观猎奇窥探隐私,打着擦边球,擦出火的事情时有发生。
因此早在今年初,文化部就曾对直播平台开出罚单。斗鱼、虎牙直播、YY、熊猫TV、战旗TV、龙珠直播、六间房等19家网络直播平台,因涉嫌提供宣传淫秽、暴力、教唆犯罪等内容的互联网文化产品,被列入查处名单。
阿胜最近特别郁闷,他的很多作品遭到了平台的屏蔽,粉丝掉得厉害,上热门越来越困难。之前快手上的河北热门主播“吃货凤姐”因为玩儿得太狠甚至引起了当地警方的关注,之后遭到平台剔除。
端午节期间,“X博士”在微信公众号上推送的一篇文章《残酷底层物语:一个视频软件的中国农村》引发了大众的热议:当打开快手时,你能看到一个个自虐视频、低俗黄段子和各种行为怪异的人。他认为该平台展示了一个丛林法则盛行、残酷而粗鄙的中国农村。
阿胜想的没有那么深刻,他知道自己的表演道具都是特制的、完全没有伤害性,家里人的态度也从反对变成了支持,为了吸引粉丝他深入大山给大家展示神秘物种,除了心理的满足感他发觉自己的身体变得更加健硕。
但他和周围的很多朋友感受到了平台的一些变化,很多恶搞性的自创作品被粉丝们反馈无法播放。焦躁的气氛在蔓延,为了抢夺粉丝,有人开始恶意刷粉、互相攻击,有人转战其他视频直播平台。最令阿胜感到气愤的是,自己辛辛苦苦想的段子被屏蔽,而平台上依然有衣着裸露的妹子在捕获着大批的粉丝。
“监管不力、用户黏度差是中国视频直播存在的主要问题”,“知乎”上有人如是回应视频直播的未来前景。在几乎没有门槛的各种直播平台上,任何事物都可以搬到屏幕上,而那些依靠网红支撑起来的直播平台由于观众对新鲜感的追求,很容易在下一个平台发展起来的时候走向灭亡。
北京普思投资董事长、万达集团董事王思聪曾在媒体采访中表示,当前直播是很火的交互性的内容展现模式,而且会越来越火,就像以前的电台到电视台一样。
但是他认为,女主播、网红这种模式虽然现在很火可不会持续太久,“我比较不相信个人持续火的能力,但是相信平台持续火的能力”。很多资深软件开发人士认为,只有加强平台的社交属性、强化审核和监管才是未来视频直播的发展方向。
阿胜在快手上开了一个小号,并且删掉了100多个自觉“有些过火”段子。在他最新推出的一段短视频上,主角变成了一只趴在圆桌上的小仓鼠,抖动着胡须寻找出路,背景音乐放着“小燕子、穿花衣”,可惜这段视频的播放次数仅有1045次。
文/图 本报记者 葛欣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