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岛全媒体记者 李珍
博士学历,城市规划领域专家、学者型人才,不到40岁就当上了副局长,青岛市城乡建设委员会原副主任孙梦元可以说是仕途顺利、年轻有为。在同事和朋友们眼中,他既有学历又有能力,工作中兢兢业业,生活中博学儒雅,言出必行,“人缘”极佳。然而,就是这样一个很多人眼中的“好干部”却利用自己手中的职权为企业和个人谋取利益,为某些房地产企业的规划审批大开方便之门,收受各种好处。而那些得到孙梦元帮助的房地产商们出于回报和对其身份地位的忌惮,以低价买房、直接送车、送卡,甚至在其儿子婚宴上送出高额礼金等方式行贿。在查办一起涉黑案件时,青岛市人民检察院得到了孙梦元涉嫌受贿罪的线索,并对其展开调查。2014年3月24日,青岛市中级人民法院对孙梦元以受贿罪判处有期徒刑十五年,并处没收个人财产人民币一百万元。一审宣判后,孙梦元提起上诉。2015年,山东省高级人民法院作出了驳回上诉,维持原判的终审裁定。
从春风得意
到腐化蜕变 作为恢复高考后的第二批大学生,孙梦元毕业于山东建筑大学,这是一所以建筑土木类专业为特色的院校,网络上优秀校友的名单中,孙梦元依然在列。求学期间,他求知欲很强,为了在建筑领域有所建树,孙梦元不断学习,最终考取了在全国建筑学科领先的同济大学并取得了博士学位。孙梦元在1993年1月被任命为青岛市土地管理局、规划局规划管理处处长,此时,他已经是城市规划建设领域的专家,有知识有能力,对工作兢兢业业,只用了两年时间就升任副局长,那时他还不到40岁。如果用一句诗来形容当时的孙梦元,那就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然而这一切的荣耀与光环,都在2013年戛然而止。
据了解,青岛市人民检察院在查办一起涉黑案件时,一名涉黑犯罪嫌疑人主动交代,他曾向青岛市规划局某官员行贿,行贿数额为1万美金。而这个受贿的官员,就是孙梦元。
青岛市检察院反贪局侦查二处副处长姜建胜介绍,在查办涉黑案的过程中,发现孙梦元收取了聂某和刘某的1万美元。青岛市检察院反贪局侦查二处的检察官在调查中发现了几个问题,一是孙梦元名下的房产过多,有别墅有网点,房产的位置都很好,价值很高,怀疑存在以明显低于市场价格买房这类问题。
事情还要回到1998年,当时,青岛某地产公司买下了一块地准备开发楼盘,按照规定,该项目需要报市规划局审批。这天,地产公司老总刘某通过层层关系,找到了时任规划局副局长的孙梦元,希望他协调尽快审批他们的项目。碍于人情,孙梦元对这个项目加快了审批速度,甚至没有通过单位总工程师,直接由他本人审批签字通过。
在种种违规操作之下,项目进行得异常顺利。2003年,刘某打电话给孙梦元,约他晚上出来坐坐。在酒店吃完饭后,刘某塞给了孙梦元一个信封,说:“多谢大哥对我们公司的照顾和帮助。”
回到家后,孙梦元打开信封,里面满满地装了一万美金。虽然这并非孙梦元的第一次受贿,但也绝不是他的最后一次。而一场意外的变故,更是让他的人生轨迹发生了巨大的改变。
当时,孙梦元在副局长的位置上已经干了多年,作出的工作成绩也是有目共睹。在很多人心中,他毫无疑问就是下一任局长的不二人选,甚至连他自己都满心欢喜地等待着晋升的那一刻。
然而,事实给了孙梦元当头一棒,在他看来,自己多年兢兢业业的工作似乎就这样被全盘否定,他陷入了深深的失望之中。在这个时候,孙梦元的价值观、人生观发生了扭曲。他利用职务上的便利,多次为他人谋取利益,收受索取他人财物。检察机关调查显示,孙梦元一家三口名下共有6套房产。
先补交房款
再设法退还 记者从判决书上看到,孙梦元于1993年1月任青岛市土地管理局、规划局规划管理处处长,1995年10月任青岛市土地管理局、规划局副局长,2003年8月任青岛市出口加工区管委会副主任,2008年3月任青岛市城乡建设委员会副主任。其利用职务上的便利,或其职权、地位形成的便利条件,为他人谋取利益,多次收受或索取他人财物。检察机关起诉的犯罪事实有十五笔之多。
1995年至2012年间,被告人孙梦元接受某地产公司董事长王某的请托,利用其职务上的便利,为该公司的多个房产开发项目的规划审批、施工许可等提供帮助。为此,孙梦元先后收受该公司、王某个人及与该公司有合作关系的单位给予的房产、购房差价等共计人民币1042460.43元。
检察机关在调查中发现,在孙梦元的犯罪事实中,总是离不开一个女人的身影,她就是孙梦元的妻子卢某。她当时的职务是青岛市城乡建设委一名科长。
2000年3月,该地产公司送给孙梦元一套网点房,价值30多万元,该房产登记在其妻子卢某的名下。2003年10月,该公司董事长王某担心送房产的事实被司法机关发现,又提出先补交房款再设法退还,以掩盖贿赂行为。之后孙梦元和卢某先补交了房款12万余元,又以卢某为该公司联系供应材料、公司额外多结算价款的方式,将上述房款返还给了孙梦元和卢某。
2010年10月,该地产公司以低于市场价26万多的价格出售给孙梦元联体别墅一栋,孙梦元以其子孙某某的名义办理了购房手续。在别墅建设过程中,孙梦元还要求该公司对别墅进行改造,改造产生的费用人民币6万余元由该地产公司支付。2010年8月孙梦元在美国学习期间,王某在洛杉矶市一酒店内送给他5000美元。
他的儿子结婚
房产商为婚宴买单 记者从二审判决书上了解到,1998年至2012年间,被告人孙梦元接受A公司董事长马某的请托,利用其职务上的便利,为A公司房产开发项目的审批、验收等提供帮助。为感谢孙梦元的帮助,马某低价销售给他住房一套,并先后为孙梦元支付住房装修费用及其子婚宴费用,房屋差价及代为支付的费用共计人民币1125383元。
据了解,2010年12月间,被告人孙梦元以其子孙某某的名义购买A公司开发的高层住宅房产一套。经马某决定,该房产以低于市场价格86万余元的价格出售给孙梦元。
2011年9月间,被告人孙梦元在青岛海情大酒店为其子孙某某办理婚宴,马某为其支付婚宴费用人民币18万余元。另外,孙梦元在对其位于宁德路的住房装修时,马某为其支付装修费人民币7万元。
据马某的证言,他和孙梦元的关系较好,孙梦元在其公司开发的房地产项目审批等事项上给予了很多帮助,出于感谢向其行贿。
青岛市规划局原法规处处长刘某证实,2011年7月,孙梦元要求其在A公司的地产项目综合验收过程中给予关照,刘某称因为对方是领导,他就按照要求很快查看了现场并下发了竣工规划验收合格证,还证实该项目的销售中心作为临时建筑一直未拆除,违反了《青岛市城乡规划条例》的相关规定。
孙梦元的儿子结婚,也成了他收受贿赂的一个“绝佳契机”。除了上文中的马某为其婚宴支付费用,还有地产商为了表达对孙梦元在公司建设项目规划审批当中提供的帮助,送上了高额的礼金。青岛某地产公司老总李某某就是其中一个。他于1995年,请被告人孙梦元为其公司一个建设项目的规划审批提供帮助。为表示感谢,李某某于孙梦元之子孙某某结婚期间,以礼金名义送了人民币10万元。
以投资回报为名
强索160万元 除了帮房地产公司在项目规划审批等手续上提供帮助之外,孙梦元还和亲戚一起注册投资公司,以投资的名义与房地产公司合作开发地产项目,本来约定投资2000万,结果投资了510万元后就自行撤资。
在孙梦元违约在先的情况下,某地产公司董事长盛某依然支付给他80万元的高额利息,但其额外又索要了160万元的投资回报。
2003年间,某地产公司董事长盛某为感谢孙梦元在项目审批中的帮助,提出为孙梦元置换一套房产,孙梦元授意盛某为其连襟张某置换住房。两处房产差价为人民币16万余元,孙梦元及张某均未支付置换差价。
2003年,盛某的公司开发胶州市一个地产项目期间,因缺少资金,盛某找到孙梦元让其帮助联系融资。当年9月,孙梦元与其亲属注册成立了青岛市市南区某投资策划服务部,并与盛某的公司签订投资协议。双方约定,共同合作开发地产项目,共享利润、共担风险,投资策划服务部需累计投入2000余万元。此后,该服务部先后投入人民币510万元,未按照合同约定支付全部投资款。
2004年10月,孙梦元向盛某提出终止投入、提前撤资,并要求盛某的公司支付投资回报。盛某要求孙梦元保持投资被拒绝,盛某又提出将服务部已投入的510万元作为借款返还,并同意支付借款利息80万元,孙梦元则要求盛某公司支付人民币240万元作为投资回报。盛某将此事提交公司董事会研究,董事会一致认为孙梦元的要求过高,但考虑到其身份,为防止拒绝其要求而影响公司发展,最终决定返还510万元、另支付240万元给孙梦元。
据盛某公司副总经理傅某证实,双方合作期间,孙梦元亲属的投资服务部共陆续投入510万元,2004年7月因市场行情不好,要求撤资,这属于违约,但是考虑到公司不敢得罪孙梦元,且他对公司今后的发展有帮助,所以公司没有追究其违约责任,另外,孙梦元要求公司支付投资回报,盛某就考虑支付一定的利息,而且是按高息支付。
后来,孙梦元对回报数额不满意,要求支付240万元,盛某对此很生气。“此后公司召开董事会,盛某称孙梦元要求给予投资回报240万元,大家听了都很反感,但是考虑到公司的一些审批是他给帮的忙,而且也不敢得罪他,不得不同意付给他240万。”傅某还证实,因当时项目销售情况非常差,公司并无收益,所以240万元并非投资回报,其认为其中的一部分是公司付的高息,其他的是孙索贿。
据了解,当时孙梦元以及其亲属注册成立了某投资策划服务部,抵押贷款后投资了盛某的房地产项目,该服务部成立后就开展了这一个业务,2007年服务部因未年检被注销。
帮忙劝退竞标对手
获赠4根金条 孙梦元对于和他关系好的房地产公司老板的请托,以各种形式给予了帮助。2000年至2011年间,被告人孙梦元接受另一家房地产公司董事长李某的请托,利用其职务上的便利,为该公司审批、招投标等提供帮助。
该公司董事长李某证实,2000年该公司开发建设一个小区项目时,孙梦元帮助该公司加快规划审批速度并选择对该公司有利的规划方案。
2010年该公司开发另一个项目时,竞争对手很多,为了防止这个项目被其他更有实力的地产公司拿走,李某想找一个在行业内有“身份地位”的人帮忙。这时,李某想到了孙梦元。对方也没有令他失望,果然根据其要求劝阻其他更有实力的多家准备参加投标的地产公司退出竞标,使该公司顺利拿到了相关土地的开发权。
这件看上去非常难以做到的事情,在身居要职又有多年“人脉资源”的孙梦元看来却是轻而易举。据另一家房地产公司董事长证实,在参加这个项目的“招拍挂”期间,孙梦元给他打了一个电话,让其退出,他们公司就放弃了这个项目。
李某为表示对孙梦元的感谢,2010年底或2011年初,其在约孙梦元吃饭期间送给孙4根金条,价值332800元。
尽管孙梦元在庭审中对收受金条的事实给予否认,但多个证据已经证明了这一犯罪事实。据孙梦元的妻子卢某证实,其与孙梦元曾参加李某的宴请,李某将一个纸袋子交给孙梦元,里面放了4根金条。经辨认,从其家中扣押的4根金条就是李某送的金条。
就这样,孙梦元和妻子一唱一和,随着其家底越来越丰厚,两人也在腐败堕落的泥潭中越陷越深。
一开始心存侥幸
最终被突破 据青岛市检察院公诉二处检察官介绍,孙梦元之所以这么肆无忌惮,是因为他认为自己收受的都是关系比较近的人的财物。他感觉自己给别人提供了帮助,收受财物都是心安理得的。作为公职人员,卢某不仅没有对其丈夫积极劝阻,还参与其中。因此,检察官决定将她作为案件突破口。
青岛市检察院反贪局侦查二处副处长姜建胜在介绍案件侦办情况时表示,卢某和孙梦元的儿子在国外读书,他们非常疼爱自己的孩子。而且因为他们的孩子结婚不久,作为家长肯定非常想抱孙子。检察官对她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让她主动坦白,减轻罪责,争取早日回家共享天伦之乐。在强大的侦查审讯攻势下,卢某很快交代了犯罪事实。
在得知卢某已全部交代后,孙梦元长叹一声,将他们夫妻二人共同参与的犯罪行为和盘托出。然而,此后的孙梦元试图转移审讯人员视线,对其他犯罪事实避而不谈。面对心存侥幸、缄口不语的孙梦元,除了常规的审讯外,每一次提审,检察官都会询问他需要什么生活用品,并经常带去一些水果、零食。孙梦元当过两年知青,下过乡、种过地,恢复高考后,又拼命复习备战高考,一路走来,也颇为艰辛。
检察官们得知他这一经历后,经常跟他谈一些忆苦思甜的话题,以唤起他对艰苦生活的回顾,唤醒他那颗被金钱和权力麻醉的心。
在反贪干警的不懈努力下,孙梦元从起始的戒备、警惕、试探、磨合慢慢过渡到信任,办案人员对他的关怀,也从内心深处唤醒了孙梦元的道德与良知。此时的孙梦元压力极大,身心疲惫,他的心理防线最终全面崩溃,“好,我讲！”
受贿800多万元
获刑15年 青岛市中级人民法院审理后认定,被告人孙梦元共受贿800多万元,其中非法收受、索取他人财物共计人民币7147010.43元、美元15000元。被告人孙梦元到案后,如实供述了司法机关尚未掌握的低价购买丽山国际别墅、低价购买半山兰亭房产、收受兴源公司奥迪轿车等犯罪事实,如实供述受贿数额共计人民币4834107元、美元5000元。案发后,赃款已全部追缴。
法院认为,被告人孙梦元身为国家工作人员,利用职务上的便利,为他人谋取利益,非法收受或索取他人财物,还利用本人职权、地位形成的便利条件,通过其他国家工作人员职务上的行为,为请托人谋取不正当利益,收受请托人财物,其行为严重侵害了国家工作人员职务行为的廉洁性,构成受贿罪。
被告人孙梦元具有索贿情形,本应从重处罚,鉴于本案主要犯罪事实系孙梦元到案后主动坦白交代,且案发后赃款已全部追缴,依法对其酌情从轻处罚。以受贿罪判处被告人孙梦元有期徒刑十五年,并处没收个人财产人民币一百万元。
原审宣判后,被告人孙梦元以“一审法院认定的多起受贿事实,系定性错误、事实不清或证据不足,直接导致一审法院认定的涉贿数额畸高。同时,一审法院并没有依法对上诉人被扣押、查封的财产作出妥善处理,侵害了上诉人合法的财产所有权”为由,提出上诉。
山东省高级人民法院经二审审理查明的事实、证据与一审相同。2015年10月,山东省高级人民法院作出二审裁定,驳回上诉,维持原判。
青岛市李沧区人民法院以受贿罪,判处被告人卢某有期徒刑六年零六个月。一审宣判后,卢某提起上诉。2015年4月,青岛市中级人民法院作出了维持原判的终审裁定。
[编辑: 张珍珍]
